辛颂茫然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半空中缓缓显露出一个身影。
容貌斯文，笑容温文尔雅，正是第三殿宋帝王。
酆暮看着宋帝王，脸上一如往常淡漠，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
辛颂第一次看到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成竹在胸的大人，露出这样苦涩的表情。
宋帝王轻叹一口气，表情又恢复正常，上前敛衽一礼：“臣拜见陛下。”
辛颂呆住了。
陛……陛下？？
能被大人称作陛下的，全天下恐怕只有那么一位吧。
酆都大帝！
他竟然是酆都大帝！
酆都之主，掌控着死亡的，地府真正的主人。
难怪他完全不被池子里的怨气所迷惑，也难怪，他能让自己这样一个半神之身都感觉到恐惧。
酆暮转向宋帝王，他从前并没有怀疑过这位下属，直到那只合欢妖的事情发生后，他才发现这位向来安分的下属，似乎也在暗中有着什么打算。
酆暮原本以为，他就和楚江王他们似的，打着争权夺利，甚至是谋朝篡位的心思。
这种事情，酆暮向来不在意。
有能力的人，有欲|望和野心都很正常，只要他们好好工作，让地府正常运行，他能容得下楚江王，自然也能容得下宋帝王。
大不了就是把人揍一顿嘛，这种事情酆暮最擅长了。
反正再多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
只是此刻，看着被戳穿一切，依旧恭恭敬敬的宋帝王，他才意识到，这人似乎有别的目的。
酆暮收起眼底漫不经心的眸光，变得锋锐起来：“你费尽心血养出这株净世白莲，又造了一个与罗睺如此相似的‘修罗’，你想用的，是净世白莲净化世间一切的能力，因为你想去的那个地方，密布至阴之气。”
“你为的，是那些被压在地狱之下赎罪的，修罗一族。”
宋帝王心里再次
苦笑。
他早知道，他是无法瞒过酆都大帝的，他也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他没想到，酆都大帝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他算计了一切，没想到终究慢天意一步。
好在他早已猜到会有这一天，早早做下了应对。
他躬身道：“臣自知，不是陛下您的对手，但臣曾机缘巧合知道一桩与陛下有关的旧事，不若陛下听完再做决定？”
酆暮轻轻挑起眉，他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是见宋帝王如此有信心，便也按捺下了直接揍人的念头：“你说说看。”
宋帝王缓缓道：“臣曾听闻，上古时期，天地间并没有六道轮回，世间所有生灵，生来是什么，就永远是什么，不懂生死，不知恐惧。听闻是世间大能迎合天道，提出六道轮回的构想，才在天地之外，又开辟一处，名为酆都。”
酆暮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么久远的事情，微微皱起眉头。
宋帝王又道：“可惜，轮回初立，却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想的那样运转，就如铸造神兵利器需要献祭，而这种掌控三界生灵的神器，自然也需要献祭，只是，这神器所需要的献祭，自然也只能是神明，而且是神明的灵魂……”
宋帝王看了一眼酆暮，却见他神情并无变化，便又接着道：“陛下难道从来不觉得奇怪吗？您武力强悍，不喜束缚，为何会屈居于小小的酆都？”
“您上古时差点砍断天柱，天上地下无不是您的威名，自由自在，没有谁能对您指手画脚，但为何，您却要遵守天庭的规矩，任由一个小小的太白星君辱您的面子？”
宋帝王言语愤愤，仿佛也在为他抱不平。
酆暮却反问道：“我乐意，不行吗？”
宋帝王：“……”
他咬咬牙，又继续说道：“臣曾经进入轮回的中枢，您猜，臣看到了什么……”
酆暮抬眼，淡淡道：“私入轮回是重罪，你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回去就开除仙籍，坐牢去吧。”
宋帝王：“……”
他被噎地差点维持不住那张温文的面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也顾不上语速越来越快：“……臣在里面，看到了您的灵魂碎片！”
酆暮神情微凛。
然而宋帝王已经掏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那东西上布满了怨气和熟悉的妖气，竟然是那合欢妖的内丹。
“臣修为微薄，不敢触碰您的灵魂碎片，只是将其中的一缕气息存在了这合欢妖的内丹中，您看到就明白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酆都大帝静静地看着宋帝王。
他却只是柔顺而恭敬地垂着头, 露出致命的后颈，双手将那枚内丹举得高高的，表现出一种完全的臣服。
酆都大帝的目光从他身上, 落到了那枚内丹上。
他自然能分辨出，那枚内丹上的气息是自己的, 也知道，宋帝王不会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上撒谎。
宋帝王的确没有撒谎。
他知道, 常人不相信别人的话, 但对自己看到的东西就会深信不疑。
所以，这内丹里的东西是真的, 酆都大帝的灵魂碎片也是真的。
唯一有问题的是，他早就在这里面下了点东西, 又利用合欢妖将它养了这么久, 酆都大帝肯定不会发现的。
其实就算他发现也没关系，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什么也不可能改变。
至于酆都大帝不看内丹这种情况，他根本就没想过。
虽然, 酆都大帝的反应跟他预想的有些差别, 但不重要。
毕竟, 这样的真相放在眼前, 谁能忍住不看，无非就是拿回去看和现在看的区别。
尤其像酆都大帝这样的强者, 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就像狮子不会相信蚂蚁算计他，就算蚂蚁真的算计他, 也只是他一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从当年修罗族被镇压, 他就明白, 用武力是干不过酆都大帝的。
当年尚且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
所以，他耐着性子，将这个最大的筹码藏了这么久，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引酆都大帝入彀。
这时，他感觉到掌中一轻，那枚内丹果然被酆都大帝拿了过去。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心中祈祷着。
只要他看了，只要他看了……
然后，他就看到，酆都大帝掌心的阴气一动，竟然化作漩涡，将那枚内丹搅了个粉碎。
宋帝王：“！！！”
他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他算计了一切，唯独算计不到，酆都大帝竟然看也不看，就将这内丹！搅！碎！了！
他苦心孤诣，以命相搏，费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内丹，他竟然搅！碎！了！
宋帝王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他再也绷不住他的温文尔雅，急切且狼狈地扑上前，试图抢救回那一点内丹粉末，然而酆都大帝出手，哪会给他留这种机会，至阴之气下，连渣渣都不剩。
宋帝王嘴唇颤抖，心痛欲裂，要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他此刻就要开口骂人了。
偏偏酆都大帝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要想知道真相，自己进轮回看就是了，何必看你的二手消息。”
语气轻松地跟下楼拿个快递似的。
宋帝王：“……！”
刚说什么来着，私入轮回是重罪，你特么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他不肯放弃，红着眼睛，哆嗦着喊道：“陛下就不怕你进入轮回知道真相后，天庭那些人不会放过你，联手对付你吗？”
酆都大帝表情奇怪地看着他：“就算他们对付我，又关你何事？”
宋帝王努力克制自己的脏话，进行最后的争取：“我们修罗一族愿意效忠陛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酆都大帝皱起眉头，嫌弃地说道：“不要，累赘。”
“噗——”
宋帝王那口血到底还是喷了出来。
然而酆都大帝却没有放过他，而是轻轻松松制住他：“差点忘了，还得开除你的仙籍，押去坐牢呢，毕竟现在地府也是法制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