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_作者:深海手术刀(227)

  仓促之间,甚至连他心里的人都没有及时领悟他的意思。

  一念至此,“江耀”心里一沉。

  ——如果他们所见所及的一切,都来源于被改变的认知。

  江耀看到鲸鱼,是因为听力太好,听到远处海岸线的潮水声。产生联想,建造【认知】。

  伊万和安德烈看到鲸鱼,是因为江耀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认知】进行了传染。

  包括最开始在中央广场看到的那些尸体。

  那些悬浮于天空之上的人类尸体。

  恐怕,也是来源于江耀自身的想象与记忆。

  ——在对战鮟鱇鱼的那次任务中,江耀为了救援水中的练习生,曾动用高阶天赋【领域】,制定了“人类飘浮于天空之上”的规则。

  鮟鱇鱼是海洋生物,同样生活在海水里。江耀在那场作战中呛入无数咸涩海水,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因此,“人类飘浮于天空之上”,与海洋、海水、鱼类,形成紧密连结的记忆。

  在进入【水没都市】,在遭到【认知】侵袭之后,自发形成了诡异幻觉。

  并且传染给另外两人。

  而切换人格后,“江耀”在海洋中找不到能打的变异种,也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些敌人都是垃圾,不值一提。

  事实上海洋中也确实没有敌人。变异种、污染物,包括原生海洋生物,全都消失不见。

  可安德烈呢?

  安德烈会看到什么?

  作为曾经处理过无数起S级项目、见识过无数高危强大变异种的S级执行者,安德烈会制造出什么……来源于自身记忆深处的怪物?

  ……总之现在先把安德烈找到。

  “江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感知力如同无形的电流光环,刹那间扩散开去,传遍整片海域。

  然而结果却令他有些意外。

  ……没有。

  至少在他感知力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类存在。

  也几乎没有变异种、几乎没有海洋生物。

  整片海洋,就像被掏空……和那座海底宫殿、和水没都市一样。

  所有活物,全都不见了。

  他们到底……

  “江耀”忽然心头一凛。

  他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山雨欲来。

  某个糟糕的大事情,已经开始了。

  ……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不断有水声,砸落在地面上。

  地上原本就有水塘,水滴掉进水塘里,很响。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其实并不是很清脆。

  因为除了海水,还有一些血液。粘稠腥甜的血液,热烘烘的动脉血。

  手指压不住大动脉。即便用上了所有急救措施,鲜血还是疯狂喷涌。

  湿漉漉的热血填补了指缝间的纹路,整个手掌滑腻腻,很不舒服的手感。

  “呼……”

  白金发色的高大身影,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地朝前走。

  尽管步伐沉重,但他仍然腰杆笔直,不曾因为重伤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右手自手肘以下的部分不见了。

  左边,小腿的下面三分之一,也没了。他用速效止血纱布加压包扎后,顺手捆了个长度合适的木板上去,充当缺掉的那部分腿。

  耳朵,连带着一大块血肉,从脸颊的右侧一直撕到左边唇角。

  森白牙齿和鲜红肌腱露出来,在空气中冒着甜腥的热气。

  火辣辣的疼。

  这种程度的伤本来就很疼,再加上海水的浸泡。

  “嘶……”

  安德烈无法自制地倒抽一口冷气。

  在肠子手滑从掌缝里滑出来的瞬间。

  真麻烦啊。

  安德烈心想。

  早知道就不扔那么远了。

  天空是蓝灰色的,很遥远。不久前还有蓝灰色的鲸鱼沉向天空。

  其实挺好看的。

  不过毕竟在执行任务,而且很明显是敌人搞的鬼。怎么能欣赏那种景色。

  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不可以向敌人示软,屈服。

  安德烈这样想着。

  视线仍然忍不住微微上浮。

  ……很累。

  啪嗒,啪嗒,啪嗒。

  水声变大了。

  “Черт, слишком далеко……”

  安德烈低声咒骂着。

  因为大量失血的关系,脑子变得混沌。

  头皮里面空荡荡地,一阵阵发麻。

  安德烈的视线又忍不住往上,往上……

  看到天空。

  没看到鲸鱼。

  隐隐约约听到海浪的声音,哗——哗——

  海水,渔船,咸涩的气味。

  不是水没都市,不是混杂了狗屁变异种的垃圾海洋。

  是家乡的小渔村。

  安德烈用力闭了闭眼睛,把视线召回到眼前的地面上。

  黑色的柏油马路上,到处散落着亮闪闪的水塘。

  风干的海藻挂在树梢上,建筑物墙壁上,房屋里的家具上。

  时不时看到黑色的球体。

  掉在地上的。飘浮在半空中的。端坐在居民楼神龛里的。

  狗屁信仰。

  空白的大脑已经很难组织语句。

  安德烈感觉自己的视线又在无法自制地往上移。他狠狠一咬嘴唇。

  只剩半拉的嘴唇又被硬生生挤出一丝血来。

  视线重新回到眼前。

  累。

  不过总算,快要结束了。

  快到了吧。

  安德烈的感知力很强。就算不记住方位,只要凭借感知力,他就可以在脑海里画出地图,精准无误地把自己导航到那家伙边上。

  毕竟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人类嘛。

  哦,也不能这么说。他自己也是人。

  哦,也不是不能这么说。反正……快了。

  噗哒。

  噗哒。

  噗哒。

  液体混合着固体掉进水塘里的声音,越来越钝重。

  安德烈走了很久很久,像天荒地老,像烈日下在沙漠里干涸爬行。

  像渔船捕捞起鲨鱼海豚,毫不留情的铁钩穿透他的腮,砍刀砍下他的鳍,再把他仍到冰冷坚硬的甲板上。没有水。

  晕眩,窒息,还有最不重要的疼痛。

  受伤总是会疼的。不是说战斗次数多了受伤习惯了就不会疼。

  人类的身体有局限性。他从见到变异种的第一天就知道。

  那个该死的小女孩……

  如果有地狱,他愿意追去地狱把那个恶魔狠狠虐杀一万次。

  向上。向上。

  蓝灰色的天空。

  ……

  安德烈用力一咬嘴唇。

  牙尖贯穿了那片嫩肉。“呸”地一声,他把唇肉吐掉。

  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地面。

  黑色柏油马路。水塘。

  黑球。

  风干的海藻和水草。

  变异种支离破碎的身体。

  所以就应该把所有见到的变异种都杀光。

  他们是怪物。

  如果放着不管,像现在这种情况,需要回头的时候,不就会遭遇不必要的阻力了吗?

  安德烈觉得很有必要揪着那家伙的耳朵,把这句话刻进蠢货的脑子里。

  “不要对变异种手下留情。”

  “哪怕它看起来再可怜。”

  噢,这好像是两句话……

  算了,不管了……

  那家伙,醒了没有?

  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关在【空间】里,打不碎透明墙出不来,是不是会气到张牙舞爪,大声咒骂?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母语了啊。

  虽然隶属于沙国,但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回到故土。

  他们的国家其实由很多民族组成,不同民族的语言还有点不太一样。不能同意用“沙国语”来概括。

  他的故乡,是一片焦土。

  是染血的,结束了哭声的海边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