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投喂一只深渊!_作者:江为竭(134)

    苏恩齐死皱眉头,嘴角下沉,绷出僵硬的弧度。

    他缓缓道:“我还是认为,你要再考虑考虑。”

    陆听寒看向他,突然说:“您指导我多年,说过许多金玉良言,我至今受益匪浅。但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第一次在模拟训练中战败时,您说的一句话。”

    苏恩齐挑眉。

   

    陆听寒说:“您说,我战败是因为我心软了,我不肯放任那一支队伍去死,总想着十全十美,拯救所有人。这句话我记到了今天。”

    苏恩齐早已不记得这件事了。

    提及往事,他不由放缓了语气:“你是不同的。你的存在对联盟来说,是无可取代的,要谨慎衡量风险与收益。”他的眼神闪烁,低声道,“我一直没和你讲,蒋华池——蒋华池那件事——”

    陆听寒没想到,他在此时提起了蒋华池。

    他默默听着。

    苏恩齐的嗓音低哑:“蒋华池的父亲蒋若,是我的老战友。181年,我们在主城的前哨站驻守,遭遇了5号深渊的感染潮。我在战斗中失去了意识,是蒋若拖着被炸断的一条腿,把我背出去的。”

    他接着讲:“蒋若牺牲后我一直照看蒋华池,将他视若己出。他和苏良是我的孩子,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

    “5年前,许久不联系的蒋华池突然告诉我,说他惹事了,闹出人命了。”苏恩齐闭了闭眼睛,“我才知道他在走私军用抑制剂,还谋杀了一名军需官。”

    陆听寒说:“靠着您的关系,蒋华池应当不缺钱。”

    “只要他开口要,我有什么不能给他的?”苏恩齐说,“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是恶的。对于蒋华池而言,只有违法乱纪、把规则踩在脚下才有趣,他乐在其中。”

    他轻叹一口气:“我听完他的讲述,本想把他上法庭。可是我老在他的身上看到蒋若的影子,睁眼闭眼都是。只要他在,蒋若好像还活着。”

    “所以您包庇了他。”陆听寒冷淡道,“那么多年过去,您依旧想包庇他。”

    苏恩齐没正面回答,说:“他现在落在你手里了,会得到应有的审判。”他苦笑了一下,“会是死刑吧。”

    “是的,血债血偿。”陆听寒的神色不动,“可我不明白,这与战况无关,您为什么现在提起这件事?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也不存在网开一面。在这种时候我们应当把所有精力放在决策上,我相信您也明白这个道理。”

    “怎么会无关呢?我不是在求情。”苏恩齐看着他说,“……我已经失去他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陆听寒:“……”

    这一瞬,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他的神情。

    苏恩齐就这样静默地看着他,白发苍苍,身形越发佝偻。

    良久之后,陆听寒缓缓说:“我会留在前线的。这不是模拟训练,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又顿了一下:“人死不能复生,每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看着孩子只想起他的父亲,或许是对双方的不尊重。”

    “……”苏恩齐颔首道,“我明白了,你多加小心。主城你不必操心,我也还算宝刀未老。只要风阳还在,主城就撑得住。”

    他退后半步似要停下通讯,又忽然说:“你还有个小对象在家吧。记得和家里人说一声,交代交代,万一真的……真的出了什么事呢?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陆听寒垂眸。

    他说:“不了。我从不善于道别。”

    ……

    时渊在家里待了半个月,每天喂他的猥琐鱼和大白鸟。

    猥琐鱼吃完饲料就回假山里藏着,白鸟也不骂街了,蔫蔫的,它们也感受到危险将近。

    天天都是轰炸天天都是颤抖的大地,最近的几次,蛇群几乎就在城墙脚下。众人寝食难安,时渊也寝食难安——虽然他们的原因完全不同。

    焦虑的望夫时开始违法乱纪。

    具体表现是,他躲着巡逻队,每天早上在小区附近遛弯。

    遛着遛着,他被在阳台透风的沈阿姨发现了。

    沈阿姨没向巡逻队举报他,还邀请他到家里,一起……织毛衣。

    她教得很好,时渊学得很烂,每天的杰作就是一截破布。

    “没关系,”沈阿姨总是宽慰他,“努力了就好。”

    时渊心不在焉,总想着陆听寒。不知为何,一种巨大的不安正在缓慢升腾。

    沈阿姨打量他的神色:“时渊,你是有家里人在战场吗?”

    “嗯。”时渊回答。

    沈阿姨看他顿时充满怜爱:“不用担心,他们都能平安回来的。我们这儿和拾穗城不同,在高地上呢。”

    时渊就这样又织了三天毛衣。

    第四天,他和沈阿姨坐在阳台上,突然说:“我得走了,我要去找他。”

    “啊,走去哪里?”沈阿姨刚好起身去拿水,“回家吗?等喝杯水再走吧!”

    等她接了两杯水回来,阳台上空荡荡,织了半截的毛线和毛衣针就放在椅子上。

    “咦——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跑得那么快呢。”沈阿姨嘟囔,“真是个急性子。”

    她把水杯和毛衣收回了回去,锁好门窗。

    极远处,前哨站的远方大雾弥漫,其中有一道横卧的黑影。

    “……我好像看到了一座山。”观察员喃喃说,“在雾气里。”

    下一秒,山岳颤动。

    它睁开了缝状的竖瞳,嘶嘶吐出信子。

   

第57章 吻

时渊在荒原上游荡。

    几队飞行器掠过头顶, 在远方开始轰炸,整个世界都是枪声、爆炸声和怪物的咆哮,混乱不堪。岩蛇在地下活动, 放眼望去已不剩完好的土地, 大片大片的泥土外翻, 随处可见数米深的坑洞、沟渠。黄褐、深红与黑色混杂, 大地残破。

    火药味刺鼻,让时渊很难受, 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不知道陆听寒在哪里,但从最新的战况广播来看, 陆听寒在风阳城的前哨站。

    前哨站共有三座, 分布在城市周围。他看了地图, 知道大体方位,可真到了荒原上到处都是一样的,太难以分辨。

    他只能跟着怪物们走。

    那些岩石构成的蛇, 还在地下游动,本能地奔向人类聚集的地方。

    时渊深一脚浅一脚,踩过狰狞的大地。

    蛇群在他脚下涌过, 时不时有几条跳出来,见到他后,又匆匆避开。

    也有例外。

    一条半层楼那么高的岩蛇,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时渊身后, 跟着他。时渊一回头,一个大脑袋对着他, 蛇类深褐色的竖瞳看着他, 吐出猩红信子。

    时渊被那信子猛地舔了一口, 没有口水味, 倒是有点泥土独特的清香。

    “不要舔我!”时渊抗议,“你自己玩去,我还有事情要忙。”

    岩蛇又舔了他一口,向他垂下脑袋,专心地看着他。它的眼中有畏惧和犹疑,但更多的是狂热、虔诚与渴望。

    ——就跟时渊的梦中,舞台下的怪物们一模一样。

    回想起来,之前遇到的紫灯虫蜂王,也有同样的眼神。蜂王想要拥抱时渊,而岩蛇的尾巴一卷,把一块亮闪闪的漂亮石头递到时渊面前,要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