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同样靠着墙壁,背后一片金属的冰。他问:“所以要让陆听寒驾驶护卫舰,下去深渊?”
“不,不是他驾驶。”关教授说,“我们有专业的驾驶员,但需要陆上将在舰船上,进行指挥。机会只有一次,只有他……最可能让计划成功,必须是他。”
时渊:“噢,他真厉害呀!”
他的人类果然很聪明。
这一刻,关教授的神情有点复杂。
他缓缓道:“有两个问题。第一,城市需要陆上将,他不能去执行‘深潜’,不然其他人怎么办;第二,到了深渊之底,就不可能回来了——首先,采集数据和与地面建立通讯,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其次,其他深渊和你不同,拥有很强的感染性,人类究竟能在深渊之底活多久?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谁也不知道。不论怎样,这是没有返程的旅途。”
时渊:“噢……”
关教授叹了口气:“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帝国那边……还没有联系上。”他擦了擦老花镜,镜片上有细微的划痕,“我有种直觉,如果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如果让陆上将去执行计划,‘深潜’是可以成功的。”
他苦笑着:“没有陆上将,联盟早就不在了。他已经做到极致了,可是,主城能撑到那一天么?”
这个问题,谁也没办法回答。
晚上,时渊在家里抽屉意外翻到了两粒电池。
他的尾巴尖摇动,当天睡前,陆听寒在小彩灯中听完了小马驹找妈妈。
最后陆上将关掉床头灯,也冷酷地掐掉彩灯,说:“睡觉。”
黑暗中,时渊抱着陆听寒。他问:“陆听寒,你会去执行‘深潜’吗?”
陆听寒没接话。
他摸了摸时渊的脑袋。
之后的日子战况不停,偶尔断电,整个城市陷入黑暗,这时候星星就格外地亮,一抬头就能看到闪耀的宇宙,可惜没等来另一场流星雨。
人们时不时就要躲进避难所,躲避的时间越来越长。
时渊跟着陆听寒去前线,见到了不同的感染生物,比如燃烧了云朵的火鸟,比如匍匐在地面、通体金属的食蚁兽,又比如三头六臂的人形树妖。枪林弹雨,炮火轰鸣,呼啸的飞行器,颤抖的大地,喷溅的黑血……战况愈演愈烈,每一天都是血与火,好在他们最后仍能握紧彼此的手。
陆听寒依旧不和时渊谈战况。
他只会说,天气不错,晚上能看见很多星星;他只会问,今晚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
时渊和他在一起,永远开开心心,就像初遇那时。
联盟迟迟没能和帝国通讯,“探求者一号”倒是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向深渊进发。
爱丽丝抱着独角兽,倚了窗台晃荡双脚,哼一首小曲,而时渊打听不到伦纳德•菲莉帕的消息,他问的所有人都一脸茫然,说,你确定他还活着么?
时渊也不知道。
他就是冥冥之中感觉,他能找到伦纳德。
就这样过了8个月,到了联盟244年末,主城下了一场雪。
雪花洁白,飘飘而下,乘风雪而来的是一群飞鸟。
那像是鸟与人的结合体,造型古怪,长着人脸,而人脸上又全是白色的柔软羽毛,露出恬静且温和的笑,好似沉浸美梦重重。
它们无声地盘旋在城市上空,仿佛一群……诡异的天使。
人们躲进避难所,而时渊收到陆听寒的讯息,叫他留在二号军区。
二号军区有大量的能源存储设备和风阳城的能源核心,更重要的是,“探求者一号”在这里。
在附近人少时,响尾渊能轻松吓走怪物,还是很安全的——某种意义上说,像一只吉祥物。有时候陆听寒会让他待在一些地方,守着资源。
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次的战斗持续了很久。
久到时渊都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刚开始,陆听寒每天还来得及回复他的消息,和他聊上10分钟,后来,时渊要等上两三天,才能看到陆听寒几句简单的回复。
等到某天,一支队伍来到仓库,继续守卫物资的工作,时渊就准备去前线找陆听寒。
他问带队的队长:“陆上将在哪里呢?”
队长忙得不可开交,指派副官去清点物资,重新布置了队伍位置,才得空告诉时渊:“上将在西城区。”他强调,“你可千万别过去!那里情况很糟糕,他们准备撤退了。”
队长再一转头,时渊已经不见了。
队长:??
西城区并不远,时渊紧赶慢赶了近1小时,总算是到了。一路上都是爆炸声和枪声,战场已蔓延至城内。
西城区满目疮痍,放眼看去,竟是见不到军队的影子。
楼宇倾塌,残垣断壁,碧蓝天空中是飞舞的白鸟群,它们齐声鸣唱,圣洁且宏大,仿佛唱诗。
西城区沦陷了。
时渊心头一紧,不禁想,这里真的……还有活人吗?
半堵墙面之下,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时渊转头,看到了一名被废墟压住的战士。
战士满面泥尘和血,含糊道:“……”
“什么?”时渊跑过去,贴在他嘴边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战士微弱地摇了摇头,“去……”
时渊更贴近他的嘴边:“你想让我去哪里?”
“地、地下。”战士的嘴唇苍白,“……快去地下车站,陆上将、陆上将还在那里。”
第85章 战士的诘问
时渊用通讯器发出定位信息, 好让救援队过来,救下这名战士。
那战士虚弱极了,不断催促时渊去地下车站。
时渊答应他了。
他当然要找他的人类。
西城区到处都是废墟, 枪支和弹壳,死去的人面鸟和白羽毛,只剩半截的装甲车冒着浓烟……时渊找了很久很久, 才找到战士所说的地下通道。
顺着长台阶一步一步走下去,一片狼藉, 血迹斑驳,分不出是人还是怪物的。
主城的地下车站曾非常热闹, 每分钟都有无数班列车出发, 去往城市的每个角落。后来, 战况越发紧张,地下车站维护成本太高, 废弃了,军队在此建立防线, 使其成为大型哨站和储存处。
西城区沦陷时,陆听寒就在哨站。
时渊知道, 以陆听寒对怪物的了解, 他肯定预料到了这一幕, 可他还是留在了哨站——这么想, 陆听寒是有把握的,时渊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走进了地下的黑暗中, 拿出随身的小手电筒照明。
惨白的光晃过, 他走到站台上, 见到了列车轨道和无数只人面鸟。四周只有他的脚步声, 再往前走, 开始出现战士的尸体。
到了站台的尽头,时渊沿着轨道,在黑漆漆的隧道中走向下一个站台。
“有人吗——”他喊道,“有人吗——”
“陆听寒,你听得到我么?”
一片死寂,无人应答,他加快了脚步。
站点之间并不远,他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下个站台。
站台上也是战士的尸体,但,时渊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