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委屈地揉了揉额头,仔细听辨。
那些声音还在似有似无地呼唤他,隔了很久,他说:“不,不像是德尔塔深渊。声音在更远的地方。”
陆听寒若有所思。
他远眺海洋尽头,茫茫然一大片,什么也没有。即便是他都察觉不出异常。
时渊告诉他:“没关系的!这次找不到它,总还有下一次。”他亲了亲陆听寒的侧脸,笑说,“我们来看一看笔记写了什么吧。”
他们并肩坐在玻璃窗前,时渊期待地打开笔记本。
笔记相当完整,那么多年过去纸张洁白,字迹清晰:
【150年2月3日
我的祖父门罗•亚历山大当了62年的守灯人。每个渔民和水手都认识他,船舶早就用起了导航系统,但他们说每次回到这片水域,见到灯塔的光穿过夜幕,飞过海面,才会觉得安心。门罗不喜欢离开他的灯塔,祖母总是讲,他是要死在灯塔上的。他们因此离婚,毕竟,谁都不会和一个只爱灯塔的男人在一起。】
【可是门罗没有死在塔上。他82岁的时候老到直不起腰,爬一次塔要花上二十几分钟。他来城里找我,问我想不想留在灯塔的时候,我是很惊讶的。在我看来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灯塔是旧时代的产物,没有人愿意再当守灯人。我从小跟祖母生活,和门罗一点都不熟,算下来快10年没见面了。那时的我20岁,忙于攒钱去心仪的私立大学,断然拒绝了他。但是门罗说,如果我愿意守着灯塔3年,那么他愿意支付我所有的学费。】
一阵海风吹来,带着海的湿润咸味。
时渊往后翻了一页。
【我很想拒绝,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假设我去打工,至少至少要5年才能攒够。那可是北方最好的私立大学,文凭很有分量,教学楼豪华得像皇宫,要是我顺利毕业,这辈子都不愁吃穿。】
【所以,我答应了门罗。他听起来对我的答案很满意。我邀请他在家里坐一会,给他倒了一杯黑咖啡,他看起来有点局促,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
【我们很久没这样相处过,彼此不了解,难免会尴尬。于是我咳嗽了几声,说出我好奇了很多年的问题:我问他,为什么要待在灯塔那么多年。】
读到这一页,时渊的尾巴也困惑地弯出问号。
塔顶的风很大,他翻书的手又被冻得微微泛红。陆听寒问:“要不要下去看?”
“不要。”时渊说,“我喜欢这里。”
于是陆听寒接过笔记,告诉他:“揣着手。”
时渊刚想照做,忽然一顿,扑向陆听寒!陆听寒只觉得脖子冰冷刺骨——时渊眉开眼笑地把手塞到了他的衣领。
陆上将不愧是狠角色,遭受这等袭击也面不改色,一把揽住时渊的腰。明明是时渊先出手的,他却笑得不行,在陆听寒怀中笑出了一捧白雾。
“继续看吧。”陆听寒笑说。
时渊:“好呀。”
陆听寒轻翻到下一页:
【我知道门罗从小在渔船上长大,对灯塔情有独钟,也是很正常的。但是门罗一愣,好像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更加局促了,反复转动咖啡杯。】
【我本意并非如此,赶快说没关系,你还要来点咖啡吗?门罗却说不用了谢谢。他发了一会呆,缓缓开口,说他年轻的时候在海边看到了一条搁浅的白海豚。】
【白海豚的栖息地不在北海,这我是知道的。还不等我问,门罗就接着说,那不是普通的白海豚,如果对着日光看,它的身子是半透明的,就像宝石一样晶莹,但到了月光下它有珍珠般的润白。有一群小鱼围绕它,急着要救它,它们游过的海水都会被极光晕染。】
【他光看一眼就着了迷。】
【听到这里,我觉得门罗肯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拿我寻开心。然而他是我的祖父,还即将为我付学费,我努力保持礼貌的笑容,询问那只海豚的下落。】
【门罗说他救了白海豚,看着它和鱼群消失在黑色海洋与浮冰的尽头。他后来问遍渔民和水手,甚至问过帝国海军,没人见过它们,也没人相信他。】
【听到这我回味过来了,问他,该不会他一直在找那只海豚吧?】
【他说是的,那生物绝不来自这片海,如果它再搁浅肯定会死。要是有灯塔,它就知道海岸在哪里了。灯塔从来都能指引方向。】
【我实在太惊讶,说你怎么能确定它还在北海呢?有可能它早就走了呀!】
【门罗摇头,肯定道它没走。每过几年,他都能在灯塔上看到海里的极光。它依旧在找回去的路。】
【我越发觉得他和祖母说的一样,就是个老疯子。我说就为了这个,你等了62年?】
【门罗愣了好一会儿,迟疑问我,原来已经……62年了吗?】
第109章 灯塔
时渊继续翻笔记。
笔记的主人提到, 在他收拾了三天行李后,跟着祖父门罗到了灯塔。
这座灯塔名为“克图亚”,在帝国语中意为“火焰”。在古时航海者见到灯塔的火光, 就像见到了希望。
笔记这样写到:
【我跟着门罗,在狭窄的灯塔里生活了一个月。我才知道,我得住在塔里,要不然我就要开车一个半小时到最近的镇子, 第二天再开回来。我很不乐意, 但考虑到我的学费, 还是忍了下来。】
【门罗教了我很多, 再三叮嘱我守灯人的职责——在我看来这些都没必要。灯塔早就实现了自动化, 我做定期的检查和清洁就好。帝国根本不想管这座灯塔了,有没有守灯人、灯塔能不能运作, 都无所谓。我也不知道门罗怎么说服负责人,让我这个半吊子任职了, 这份工作很轻松,工资也算可以。】
【150年3月9日,门罗与我道别。他的旧皮卡车停在沙滩外,看起来随时会散架。我问他要去哪里, 他就说他要去南方治病,如果治好了, 就再回来守灯塔,等那只白海豚。】
【我还问他, 如果帮我付了学费, 治病的钱还够吗?他摆了摆手, 叫我不要担心这事情, 守好灯塔就行, 等他回来。】
【我没问他得了什么病,在朝夕共处的一个月里他半个字都没向我提,我默认他不想说,何况我们不熟。门罗就这样走了,我把小屋打扫干净,上了最顶层,透过玻璃眺望大海,心想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了。】
接下来的日记都很简洁,陆听寒一页页快速翻过。
【150年3月10日,我早起泡了一杯咖啡,天空晴朗,海风很咸。】
【……】
【3月13日,小雨,整个海阴沉沉的。我不太喜欢海,太危险和不可预测,这个时候尤其如此。】
【……】
【3月17日,我在海滩闲逛,遇到了一个叫安德鲁的渔民。安德鲁问我,门罗去哪里了?我说门罗已经走了,他是我的祖父,现在换我过来守灯塔,但我只会待三年。】
【安德鲁看来很惊讶。他给我递了一支烟,我们站在沙滩上抽完了,聊起门罗聊起这片海。安德鲁也说,他以为门罗一辈子都会留在这里。】
【我笑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等他病好了,他肯定会回来,没人比他更喜欢灯塔了。】
【安德鲁点点头,表示认同。临走之前我又忍不住问,这里真的有白海豚吗?话一问出口,我就知道这是个蠢问题,因为安德鲁饱经风霜的脸笑了。】
【他弹了弹烟灰,说门罗问过他很多次。他当了快50年的渔民,从没见过什么白海豚,也没见过极光——这里可不是极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