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天依旧没亮起来。陆听寒和周教授记录了这一情况,向地面反应,但谁也无法解释。
周茜说:“又是个从未出现过的现象,让我想到极地的永夜。”她扭过头咳嗽了几声,“真奇妙啊,在深渊之底我有了那么多疑问,真想现在就知道答案,一切的答案。”
陆听寒问:“能研究出吗?”
周茜笑了:“来不及了。我不能,他们能。”
这也不是第一次。世界有太多未知,等待人类以时间为尺去一一度量,终有一日交上答卷。
这种黑漆漆的环境很适合睡觉。
陆听寒不用出门的日子,时渊抱着尾巴睡了个昏天黑地。
过了整整一个月,所有人都以为天要一直暗下去了,时渊也是这么觉得。
直到某个晚上,他听到了雷声。
准确来说是爆炸的声音。
时渊愣了几秒,起身跑到观测室。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他仰头看去,只见暗色的深渊迷雾中有星光闪烁,若隐若现,几乎像错觉。
时渊瞪大了眼睛,跑去找人:“陆听寒!陆听寒!”
陆听寒正在整理背包,被时渊冲进来拽到窗前。两人头挨着头,每当爆炸声响起,空中就是新一轮爆发的光,五彩斑斓。
他们知道,在那深渊迷雾里有个小小的宇宙。
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宇宙暗淡数日后,开始新一轮的爆炸,星辰在轰然巨响中新生。
时渊看了几分钟,突然说:“我去叫其他人!”
他跑到齐鸿和周茜的房间前,却发现门缝处一片漆黑。现在时间还很早,那两人却睡了,深渊之底对人类还是太严峻了,他们日渐虚弱,需要大量的休息。
“让他们休息吧。”陆听寒站在他身后说,“这会被录下来的,不耽误研究。”他揉了揉时渊的脑袋,笑道,“让我们俩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他们回去。时渊把垫子和被子放在落地窗前,铺得很暖和,陆听寒把设备拿过来了,在坐垫上和时渊裹着被子,一边整理数据一边欣赏头顶的爆发。
这一待就是一整晚。
前半夜的星光不甚明显,仿佛隔雾看花,知道它亮起来了,看到它的些许色泽了,但终归是暗淡模糊的。
时渊非常感兴趣,靠着陆听寒看一会睡一会,熬到了最精彩的后半夜:迷雾逐渐散去,色彩一轮又一轮爆发,争奇斗艳。最明亮时整片天空都亮了,漫天星辰流转,世界通明,宛若白昼。
“……哇哦!”时渊小小声地说。
陆听寒也停下手上的动作,仰头看去,宇宙落在他灰蓝色的眼中。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时渊说:“那么好看,你怎么都没反应的。”
陆听寒:“我要怎么反应?”
“我也不知道。”
陆听寒想了想,也说:“哇哦!!”
这个词从陆上将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戳中了时渊的笑点。他笑了好久,笑累了又倚着陆听寒继续看。
这场宇宙的爆发持续到了清晨。
最后一声巨响。这次炸开的不是星辰,而是通透的白光。
在这个瞬间夜与昼交织,宇宙完成了新生。
天亮了。
时渊说:“白天回来了。”
“是呀。都看一整晚了。”
“但是很漂亮。”
“嗯。”陆听寒说,“现在快去睡吧——”
在深渊之底的第年,房间的墙上挂满纪念品,他们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长夜,又在落地窗前迎来白昼。
第132章 归家
联盟250年2月。
1号深渊的模拟信号研究极其顺利,这座地下城市在众人的努力下,高速发展,欣欣向荣。
与之相对的,联盟不再迫切地需要深渊之底的数据。
时渊和陆听寒轻松了许多,他们经常大半个月才需要出一次远门,调试仪器,其他时间他们留在庇护所,整理监测仪器传回的数据。
经过五年的积累,两人房里的纪念品数不胜数——九成九都是时渊带回来的。房内摆不下,时渊向外扩张领地,公共区域都挂了漂亮的树叶与陆听寒的速写。
他们一起在床头养的花,也热闹地生长,时渊的小花盆放不下,只能往室外移植。
他和陆听寒研究了几天怎么挪花,最后,花朵郁郁葱葱地开在护卫舰之外,一大片分外艳丽。
时渊每天都要观察很久。
“我应该有点养花的天赋。”他说。
陆听寒点评:“是不错。”
时渊又说:“我养宠物也是这样有天赋。”
陆听寒回想起猥琐鱼,每一条都丑得各有千秋,陷入沉默。
但,花海到底越来越繁茂了。
时渊也把花带给了周茜、齐鸿和柯正荣看了:三座墓碑立在一棵老树下,它有浅蓝色的发光叶片,枝干错落如鹿角,满树微光。
墓碑的名字与生平是陆听寒一笔一划刻的,他的字好看,刻上去也是如此。每次他和时渊过来,拂去墓碑上的浅蓝树叶,再由时渊献上大束鲜花。
树叶柔亮,花朵漂亮,英雄们长眠在光影斑驳的梦中。
“……真是个奇妙的世界。”陆听寒说,“我从没想过有机会见到这种景象。”
这一天,他和时渊穿过藤蔓飘扬的山谷,又熬夜看了夜空。
“是呀。”时渊说,“我也这么觉得。”
他窝在陆听寒怀中打了个呵欠,一眨眼的功夫,陆听寒俯身吻了他,他顿时眉开眼笑。
“时渊,”陆听寒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到了离别的那天,感染我吧。”
时渊愣了几秒:“嗯?”
在主城时陆听寒为他挡下了子弹,生命垂危,却说别感染他,让他作为一个战士死去。这是信念与坚持,生而为人类,亦要以这个身份走向终局。
陆听寒突然来这一句,时渊的尾巴困惑地弯出问号。
“我改变主意了。如果是为了你,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陆听寒开玩笑讲,“希望到时候你别嫌弃我。”他摸了摸时渊的脑袋,“我就这么一说,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了。”
后来,时渊又去了几次唱歌的蘑菇林,泡了几次热气腾腾的温泉。“极夜”重现了两次,每次都是一两个月的昏暗,再之后头顶星辰爆发,整晚的光芒璀璨后,白昼轰然降临。
灯塔般的光柱永远都在。
它直指宇宙直指回家的路,这是独属于时渊的奇迹。怪物日渐减少,或许终有一日深渊也会消失,追随它们这少年神明的指引,回到最初家园。
时渊和陆听寒一天天等着。
他们踩着落叶,走过了陌生或熟悉的山头。
“你知道么,”陆听寒告诉时渊,“他们后来告诉了我那个秘密。”
苏恩齐在临别前,说有个陆听寒从不知道的秘密。
“是什么啊?”时渊问。
陆听寒:“我刚当深渊监视者时,心理评估报告是有问题的:我确实被你影响了。精神感染是不可逆的,苏恩齐和柴永宁却决定再给我一次机会,在第三次的评估报告里,我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