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默默听着。
时渊:“噢……”
【勇气】
这个词贯穿了人类漫长的文明。
陆听寒说:“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人类拯救了人类。千百年来我们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不存在半点侥幸。”
“他们经常说,以我的天赋能打破僵局,带来希望。但我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先人的付出与鲜血。没有他们,我根本不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机会和你这样对话;如果没有赴汤蹈火的战士,没有那些研究者那些工人,我也不可能守住城池。”
他讲:“我们堆砌基石才有了今天。我们是一体的,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完美的救世神,从没有孤单的英雄,只有勇敢的一群人。”
或许在那一刻,时渊的面庞与他的儿子重合;
又或许在那一刻,时渊就是时渊,是他想保护的、奇奇怪怪呆头呆脑的小朋友。
谢千明离开时是个大雾的清晨。他递交了辞呈,收拾好行囊,把狼牙吊坠放在左胸衣兜中。
他开着车驶过街道看着他保护过的地方,路过加西亚大剧院时,车子停了几秒钟。
谢千明深深望向大理石雕像,扫视过剧院墙上一张张五花八门的奇葩广告。程游文肯定还没起床,他也没打算告诉他,只是对着程游文的办公室吹了个口哨:“等我回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或者不回来!”
尽管结局陆听寒:“……你从哪里学来的词,也可以这么说吧。”他轻抚过时渊眼角的黑鳞,“后来我去当了深渊监视者,十年之后回城。谢千明在去年2月份突然提离职,然后消失了。”
从保家卫国的战士,到探求未知的科研者,从扑灭烈火的消防员,到坚持自我的艺术家……指挥官是勇敢的,每一次决策都背负了无数信任他的战士的性命,与命运对弈;母亲是勇敢的,忍受十月痛苦与酸楚,将所爱之人带到世界上;街头的每一个人,邋里邋遢的大叔驼背的老头和胖胖的大婶,或许就曾在某一时刻,当过勇敢的英雄。
陆听寒看着时渊:“在我看来,我们从不需要什么救世神。这种东西不存在,也不必存在。”
时渊还是困惑:“啊,为什么呢?”
时渊呆呆地看着他。
陆听寒:“时渊,你从荒原而来,从没接触过城市,很怕人但还是学会了那么多东西,甚至登台演出。或许,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比如说,鼓起勇气想坦白身份,鼓起勇气想救这座城。
陆听寒说:“所以你要问你来到城中有什么意义,那我的回答是,或许你是来见证的。”
“……见证什么呢?”时渊问。
“我们都已经看到勇敢的你。”陆听寒笑了笑,“现在轮到你了。”
“不需要救世神。时渊,轮到你来见证我们的勇气。”
在过去,谢千明独自踏上不归的征程,避难所里众人看一朵盛放的花,邢毅峰和异变者们甘愿赴死。
在此时此刻,程游文拄着拐杖走过一排排轰鸣的机器,无数人夜以继日地赶工,做出结实的军靴与衣衫;秦落落还在医院照顾病人,他们拼尽全力地要看到明天;沃尔夫冈坐上最后一班去主城的班车,他已将悲伤深深封入心底,把行囊堆上座椅,车灯勾勒出他坚定的面庞。
他们的身影融入千百万人潮之中。
明天,太阳如常升起。
第41章 战况
后来,时渊又听到了很多故事。
有些故事顺着广播中的电流而来。
【7月23日,拾穗城前哨站驻军暂时撤退,回防城市】
【7月26日,苏恩齐上将下达指令,主城联军向东南方向的4号深渊感染群进发,此次行动同时配备了三架‘蝰蛇’型飞行器,全方面实施立体防御】
【7月27日晚,4号深渊感染群被击退,联军凯旋。拾穗城北防线也传来捷报,陆听寒上将指挥、部署了第二次闪电战,联盟重新夺回前哨站的控制权,目前,东南防线也在不断加强中……】
时渊努力去理解,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
但是专业术语太多,大部分时候,他只能明白胜败。
有些故事发生在食物分配处。
时渊的工作时间是早上6点到下午4点,中间有一小时的午休。
他熟门熟路,每天分配面包、米饭,还有炒杂菜。工作枯燥,好在他从来有耐心,一边打饭一边进行人类观察计划。
——陆听寒让他见证人类的勇气。
他在努力尝试中。
不远处就是用餐处,几十张桌椅整齐排开。
在附近工作的人,不论身份,都会拥挤地坐在一起。那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来人数不胜数,有着不同的神情,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交织在这用餐的短短十几分钟里。
暂时没客人了,时渊就会坐在热烘烘的面包旁边,观察用餐处。
一对父子抱怨,昨天他们没洗上热水澡,身上发馊,女人拽着朋友的手,说现在医院床位紧张,她爸三天后才能住院;又有几个工人来了,拍完裤子上的灰才敢坐下,就在他们隔壁桌,战士坐得腰板挺直,手上的绷带隐隐有血渗出。
这几周战况不错,总体来讲,气氛还算好。
李大妈为人热情,和众多大妈一样,她刻在DNA里的爱好是说媒——即使是在这个情况下,她也怀揣一颗成就人间小爱的赤诚之心,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说不定会拉着怪物说媒。
时渊长得好看,站在台上惊艳夺目,鲜花和情书不断,现在穿着工装压低帽子,短短两周,也被李大妈盯上了。
给你介绍几个小姑娘?”
时渊摇头。
李大妈:“我知道形势紧张,但人总是要活的嘛,你们搭个伙说说话,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对不对?等高峰期一结束,岂不是一段良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时渊说:“可是,我家里有1了,很猛很厉害的那种。”
时渊看了老半天,没看出什么“勇气”,倒是听那对父子的八卦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你为什么总是发呆?”一起工作的李大妈问他。
时渊回答:“我在观察。”
“这有什么好观察的?”李大妈奇道,“瞧你这样子,好像没见过人一样。”
确实见得少。时渊心虚地蜷起尾巴。
李大妈一口面包喷了出来。
从此再也不说媒。
遍体鳞伤的一行人、诡异的自改车辆、几人心虚又含糊的态度,很快引起了怀疑。军方查出了通行证有问题,依法逮捕他们,夏舫与另一位乘客束手就擒,老兵拒捕,反抗时用刀捅伤了一名战士,最后还是被制服了。
此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要细查的很多,从假通行证到换岗人员,再到枪支、车辆改装材料的来源,都需要深究。
陆听寒:“从医院那边的报告来看,他母亲的病情是突然恶化的,短时间需要天价手术费,他没有太多思考和选择的余地。况且,他也是想亲自去看她吧。”他摸了摸时渊的头,“人都是会变的,他会在法庭上得到应有的审判。”
还没等时渊接话,他就开始猛揉他的脑袋——时渊的智商增长被抑制住,立刻快乐起来了。
就是睡前,时渊说,要听他讲前线的故事。
陆听寒讲了两个。
他说,前哨站也遇到了感染蝙蝠,那些生物对血液特别敏感,唯独怕大功率探照灯;
他说,主城那边的战况也不错,苏恩齐刚收回了一处废弃的藏身处,找到了大量军用补给。
第二天早上,陆听寒又走了。
时渊继续去食物分配处工作,在广播中听到陆听寒的名字,还有一场场或胜或败的战役。分配处人来人往,他见到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已经很累了,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睡起觉来呼噜成天。可时渊还是觉得,他们身上有陆听寒想让他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