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竟然是李富贵先打破了沉默。
“莘姐怎么死的?”
“自杀”
“放屁,你们警察啥都弄不明白。莘姐活得好好的,自杀干啥!”
谢隐没有对小屁孩的污蔑予以任何反击,只坚定地看着他,告诉他这个他并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小屁孩问:“你有烟么,给我一根。”
谢隐没答应他,他也没坚持。
“莘姐为啥自杀?”
“我们也没调查出来,所以需要你的配合。”谢隐的语气与他的目光一样坚定而真诚,“所以只有你,能帮我们,找到李莘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萦绕在李富贵的耳畔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一股慷慨悲歌的责任感第一涌上这个混不吝的心头。
也是第一次,李富贵知道,自己竟然是个有用的人。
“你······问吧,我知道啥说啥。”
谢隐叫来了韩易,一起询问。
韩易:“你和马骏怎么认识的?这些天他一直住在你家?”
李富贵点头:“对,一直住我家。他是莘姐的老师,有时候会和莘姐一起来看我。莘姐说,马老师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而莘姐又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觉得,我有义务保护好马老师。”
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胸脯不自觉地挺了挺,仿佛这单薄的身躯真能为谁抵挡风雨一样。
但谢隐并不觉得这份情愫有什么可笑,倒是少年人难得的热血真挚。
韩易:“李莘说马老师是对她最好的人?怎么个好法?”
韩易话音一落,谢隐恨不能踹这个二百五一脚。基于之前的调查,马骏和李莘之间很可能存在不正当的性关系,这种“好法”会告诉一个小屁孩?
可很快,谢隐发现他的担忧有点多余。
李富贵的回答很真诚:“莘姐说,马老师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肯定她的人。认识马老师之前,她觉得自己长相普通,学习普通,家世在这群富二代里也是最普通的。马老师是第一个说她很漂亮,说她优秀的人。”
看来李莘没有把二人不堪的关系告诉李富贵,同样,谢隐也意识到,李莘在这段关系中也并非一个被动承受者。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希望马骏会死?
李富贵说到这,苦笑了一下,“莘姐真是太自卑了。她那么好,那么优秀,优秀到让人可望不可及,却说自己普通到没人关注。怎么会没人她喜欢她······”
李富贵没有说下半句,但谢隐猜得到,那是一个刚刚迈近成年人世界的少年,最朴素又无法开口的情愫。
如果李富贵所言属实,李莘和马骏之间的关系就绝非不正当性关系这么简单了。参考马骏和孙庆梅的地下情侣关系,参考马骏会将受益人写成孙庆梅,马骏不可能会情有独钟地迷恋李莘。很有可能,是马骏骗了李莘。
李莘其人,确实如她自己所说。样貌中等偏上,学习成绩平平,性格也没有多讨喜,在湖岸中学这个富二代云集的地方,连家世都算不上一流。这样的女孩子,很可能从小就有自卑情绪。
在青春期这个懵懂躁动的年纪,这个女孩可能也渴望一个人会喜欢上她。可她太普通了,很难吸引到同龄人的目光。
所以当马骏将魔爪再一次伸向这个女孩的时候,李莘却将这种犯罪误以为是喜欢和爱恋。而马骏也享受着李莘的误解,因为李莘有钱,可以提供他辛苦工作也无法够得到的生活。
谢隐用手指轻抵住下巴,思考着这其中的矛盾点。
如果二人都贪恋着这种畸形的关系,那是什么事情打破了平衡点,致使李莘几度想要自杀,又让马骏不得不杀人骗保?
韩易:“那马骏没和你说为什么这些天要住在你家?”
李富贵:“说了。他说他被骗了,欠了一笔钱,他得躲一阵子。那天他说他手机被坏人定位了,让我带着手机去蹬三轮收破烂,把坏人引开。”
韩易:“所以······警察等于坏人?”
李富贵没说话,韩易就继续问了起来。
“马骏失踪这么长时间,李莘没去问过你?”
李富贵:“问过。马骏不让我告诉她,说怕她知道了跟着受连累。”
韩易:“他来到你家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李富贵回忆了一会:“他背了一个大书包。里面有一个小型车用千斤顶,和一根铁棒。”
千斤顶?韩易看向谢隐,二人一定是猜到一块去了。
这辆保时捷跑车自重很重,靠一个人徒手将其翻下桥,很困难。车载家用千斤顶自重不沉,带着他跑路没什么问题。而至于铁棒·······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击打死者的钝器了。
韩易难掩兴奋,坐直了身子,“那个千斤顶和铁棒现在在哪?”
李富贵:“马老师让我出去收废品时候把那个千斤顶和铁棒子都卖了。要不是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和我有交情,就他那都被弄生锈了的破玩意,人家还不收呢。”
卖了······韩易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腰板又缩回了原样。这么多天过去了,两块铁疙瘩早就不知被卖到何处了,或许被融了也未可知。
谢隐却发觉其中异样:“你说,被弄生锈了的破玩意,什么意思?”
李富贵:“马老师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宝贝那两个东西,天天拿盐水在那洗,结果越洗越生锈。”
拿盐水反复浸泡铁,再辅以潮湿环境,当然可以快速让铁生锈!
马骏的种种怪异举动让谢隐更加确定,马骏就是凶手!
恰在此时,白超然和卢晓明也聚到了谢隐的办公室来。
谢隐接过二人的汇报材料看了一会,说道:“让荆哲和李富贵去那家废品收购站,说什么都要把那两块铁找回来!”
——
马骏被一群女警大姐侃得个晕头转向,但他毕竟不像孙庆梅那么好对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发现警方没有办理认亲手续的意思,开始烦躁起来。
大姐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局面了,马骏不再搭话,只情绪激动地要见孙庆梅。如果不让他见孙庆梅,他就要自己离开了。
就在这时,谢隐推门而入。向几位从户籍科借过来的大姐微笑报以谢意。
不得不说,谢隐虽然是个阎王脾气,却着实长了副好面孔。他这么一笑,虽不至于颠倒众生,但足以让一半的大姐春心荡漾,另一半的大姐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女儿还没对象呢。
“马老师,警察既然带你来,自然有警察的道理。”谢隐推过一份文件,“这是我们警方给你的传唤手续。有任何疑问,可以拨打监督电话。”
马骏瞥了一眼传唤手续,冷冷问:“这位警官,我犯了什么事你们要传唤我?”
谢隐并不着急,也不回答他,只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同样冷冷说道:“带马老师去审讯室。”
从会议室,到审讯室。明媚的阳光变成了冰冷的灯光,宽敞的空间变成了逼仄的压迫感,马骏的表情依旧,看不出过分的紧张。
但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谢隐看着他那发际线后移的宽阔额头,知道他还是紧张了。
“这位警官,你们该不是听李富贵那孩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误以为我犯罪了吧?”
谢隐反问:“李富贵都知道什么,才会让我们‘误以为’你犯罪呢?”
马骏没想到谢隐会把问题抛回来,怔住了。他方才避重就轻,直接说李富贵这一段,无外乎想要试探警方到底知道了多少。
但这点小伎俩在谢隐眼里,甚是可笑。马骏想要试探谢隐,殊不知谢隐也在试探着他。
正如那句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我······我糊弄那孩子玩呢,说我欠别人钱了。我一个人,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