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虞温已经夺门而出。
沈怀殷匆匆跟上,尝试安抚他:“如果境遇凶险,他会读档的。”
“读档?”虞温不顾胸腹处剧痛的伤口竭力奔向家庙,声音里掺着的说不清是对谁的责怪,“我毁了他的环佩,你要他怎么读?从他再醒来开始,根本就不能读档!”
沈怀殷怔住,仿佛有所预料,但仍难以相信。
庙门紧闭,后山上挤满坟头棺材,黑白相接,诡异至极。
林后传来嘈杂人声,虞温翻墙入庙,留给沈怀殷一句:“你去拖住他们。”
庙中无光,全然黑暗的环境里,虞温几秒便确认乔水不在这里。
那会在哪里?后山?
他将要离开的瞬间,两只散发腐臭味的手骨攥住他的脚踝。
拦他?
“嘶啦——”
墙上高悬的先祖画像被不知从何处涌起的雾气一下撕成两半。
手骨退去,虞温几步冲出庙堂,站在山中望向漫无边际的棺材。
如果有人把乔水藏在这里,他一口棺接一口棺拆开去找必然来不及。
几处棺材张着漆黑的口,不少碑底传来鬼气森森的笑,仿佛在嘲笑他,即使不是所有棺盖都合拢,他也来不及找见乔水。
倘若他偏要找到呢?
黑色雾气骤然从虞温脚下涌出,眨眼间覆盖整座荒山。浮动的浓稠黑雾几乎是同时钻进每一个棺材中,铁钉断裂、木头被顶开的声音接二连三响彻山间,数不清的破裂棺盖沿着山坡滑落。
没有、没有……
棺中腐尸被黑雾相继抛出,堆满山脚。
……找到了。
黑色雾气将人轻轻托起,虞温上前,把他从棺材中抱出来。
掐着乔水脖颈的手已经被黑雾扔下山,乔水此刻双目轻闭,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他把人抱在怀里,冰凉的指尖抚过怀中人的脸颊。
就差一点。
“对不起。”
他的声音极低,轻得仿佛在呵护易碎的瓷器,但乔水好像有感应一般缓缓半睁开眼。
脖颈青紫一片,不知道被紧紧勒住过几次,眼神迷蒙涣散,明明虚弱至极,却还是抬起一只手擦去虞温额角血迹。
“怎么……又受伤了……”
嗓音喑哑,气声渐微。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在虞温怀里彻底昏厥。
虞温愣怔一瞬,看着怀中呼吸平稳的人,眼底发烫。
他垂下眼睫,在怀中人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不重要,你还活着就好。”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语。
虞温抱着人回到村落,沈怀殷和村长正在对峙。
他走进布置得极为喜庆祥瑞的房间,路过两人时说道:“婚礼照常。”
玩家还在,按规则,游戏要如常进行。
村长阴沉着脸说:“苑小姐怕是醒不过来吧。”
无人理会他,沈怀殷跟上虞温走到里间。
“是谁和你说,子时之前不会出事?”
沈怀殷蹙眉:“纸人从村长那里探到的口风。”
虞温将人放在床榻上,回身注视沈怀殷。
知道他今天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关卡里的人,在这一层只有沈怀殷,而他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任何人。
沈怀殷不知道乔水身上带着元生的铜镜,而下手的鬼怪连那面镜子也一并卸去,这是专门挑好时间冲他们来的。
是白心?
不,不会是她。如果她在五楼,直接加速时间将他们逼在七月十五比现在要容易得手得多。
思绪阻断,但婚礼仪程不能耽搁。虞温刚从衣物篮里取出那身大红喜服,沈怀殷便识趣地转身离开。
还顺手关上了门。
窒息的痛苦消失得很快,乔水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似乎有柔软似雾一样的东西将他托起,紧接着,有人抱住了他。
来得还不算晚嘛。
朦胧间脸颊触感微凉,他好像听见身前人痛苦歉疚的声音。
怕什么,不是还没有死?
他费尽力气睁开重若千钧的眼睑,青黑夜空下看到轮廓模糊却熟悉的人影。
流了好多血。
他不知道想说的话有没有说出口,意识在漩涡中不断浮沉,时而清醒,时而昏眩。
身上凉了片刻,锦缎顺滑的质感贴在皮肤上。
锣鼓喧天,唢呐声亢。
他是被晃醒的。
眼前的红布透出一块又一块变换的光线,敲锣打鼓的声音前前后后响个不停,他在狭窄的空间里坐着,抬手摸到木框。
这是……在喜轿里?
乔水将红盖头从头上扯下。
他确实坐在喜轿里,身上正红长袍已然换好,外面乐声热烈,应当是在送亲。
轿外老妪一声“落轿”传来,乔水忙把盖头重新遮好,轿子慢慢落地。
他还记得红婆讲过的规矩,新娘脚不能沾地,下轿新郎会来背他。
一双老人的手掀开帘子,牵引他向前。
从盖头缝隙处能看到有人半蹲在轿前,他想,要沈怀殷背一个顶着他爱人名字的陌生人成亲,当真是折磨他了。
乔水趴到那人背上,勾住他脖颈时不由愣住。
怎么会有人吃醋吃到这份上?
四楼的赌约,是他输了。
他抿唇,无声地笑起来。
叩首,进香,牵起手中那根系着同心结的红绸,一切都在红布遮盖下进行。
他和对面的人各执红绸一端,傧相一声“一拜天地”,两人双双跪下行礼。
“二拜高堂——”
乔水想,可惜跪拜的是沈氏牌位。
不然……就如同真的结了亲一样。
“夫妻对拜——”
红绸摇晃,铜钱相撞,声响清脆,只是上面沾染的体温应当早就散去。
对面那双手好不规矩,礼成后一刻不等,立即牵上他的手。
是那人喜欢的十指相扣。
进了洞房,乔水坐到床上,喜秤挑开盖头,他的目光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乔哥,和沈怀殷拜堂还笑得这样高兴?”
虞温语气委屈,眼睛里却是故意逗他的促狭。
“我知道是你。”他怎么会不知道虞温想听什么答案?
“所以……是因为我才笑?”
含混不清的笑意和呜哼被顶回喉间,勾抵缠桓,连同灼热的气息一并吞下。
烛影缱绻,气氛暧昧。
桌上金玉杯盏里盛着清澈酒液,或许是酒香惑人,使得两人都不愿出门推进游戏剧情,而是继续婚礼仪程行合卺礼。
人说卺味苦不可食,酒亦是苦而难入喉,所以喝下合卺酒,就好似夫妻同走一遭世间苦难,往后风霜雨雪,绝不分离。
饮尽杯中酒,乔水试图回味。
苦吗?
他尝不出,都怪虞温一直盯着他看,心口胀得要发疯,哪还管得上酒是什么味道。
虞温忽然想起什么,双手环在他腰间,抱着他凑到他耳边说:“乔哥,四楼打的赌,是我赢了。”
是,乔水无奈地笑,是他赢了。
赌约幼稚得很,如果有一日乔水让虞温背了,就要告诉虞温,在现实中他住在哪里。
如果一直没有,虞温说,那他就把他的住址告诉乔水。
谁输谁赢,结果不都一样吗。
“出去之后,我该去哪找你?”
没人说过喜欢谁,没人道出那些夹着隐痛的晦涩爱意。
他只是问,出去之后,要去哪里找他。
他当然会得到答案。
第五十二章 血色冥婚(8)
沈怀殷的婚礼,新娘不是他的爱人,新郎也不是他,但是在他家拜的堂,入的他打点的洞房。
他和虞温说,今日是他娶亲。
意思是不要再干涉剧情,这令他很难办。
“轿子里坐的是我的恋人,你拜什么堂?”
他就这样被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