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聿吃了个十成饱，心情格外美妙，没有傻呵呵地笑出声来，已是竭力克制的结果。
他显然忽略了一个重点。
圆滚滚的毛绒球本就难以保持平衡，吃得太饱、小肚子太鼓更加影响发挥。
涂聿挣扎好半天，冰凉的积雪贴在面颊、身躯，少许雪花被体温捂成湿淋淋的冰水。
他断断续续地呼唤“哥哥”，下一瞬就感觉后颈处的皮毛被叼住，浑身一轻，自雪层中脱离。
“呼——”
兔兔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终于复活啦！”
安然落地，他扭头想去找雪狼哥哥的身影，却忽然发现小木屋变得不太一样。
立时瞪圆红宝石般的眼睛。
“哥哥，这个……”
兔兔球抬起单侧的爪子，朝着斜前方比划了一下，“怎么变成这样了呀？”
木屋最初仅供郎栎独自居住，面积并不算大，只有一扇门和两面窗户，说得上是“十分简陋”。
然而此时映入眼帘的房屋已有两层楼高，最顶上有烟囱，还有凸出的窗台，总体占地面积几乎是原来的三倍。
印象被颠覆，涂聿呆呆望着。
总觉得犹在梦中，尚未睡醒。
“嗯，之前不是说要给宝宝买很多好看的衣裙吗？原先的屋子太小，我稍微加固了一下。”
郎栎没有解释丰沛灵力在“修屋”过程中起到的作用，以免戳伤小胖崽脆弱的心灵。
“我想去屋顶玩！”
涂聿一眨不眨地盯着看，难掩期待，“哥哥，可不可以呀？”
郎栎在心底暗笑，精准地把握住小家伙的好奇心，同时放出一个无形的钩子。
“可以，等回来再玩。”
回来。
回家。
兔兔球压根没注意到，这是一个“雪狼哥哥与母亲，二者选谁”的关键问题。
他认真地点头，粉润的兔耳也跟着轻抖，一副乖巧的模样，“……哦！”
踏上旅途，娇气包懒洋洋地躺在宽阔的狼背上，简直不能更悠闲。
由于体型差太过分明，小兔子拼命奔跑老半天的路程，对雪狼来说不算什么。
走过数条冰封的小溪，已至密林深处，远远传来高昂悠长的猿啼声。
一摇一晃间，涂聿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小兔子？”
“嗯？谁呀？”
兔兔猛地直起身，小爪子揪住雪狼身上的毛发，小心翼翼地看向斜前方。
那是一道烟褐色的身影，白色斑点似雪，不规则地落在全身上下。
头顶有着如同树枝一样的实角，半弧形的角，角尖弯曲，拢共拥有八个分杈。
“阿洺哥哥！”
涂聿迅速认出来者，音量登时拔高许多，困倦一扫而空。
短短的小脚来回蹬了好几下，他挣扎着想要从哥哥的背部下去。
扑腾好了一会儿，进展几近于无，又是踩着雪狼的爪垫才降落。
“小兔兔，你过来。”
鹿洺一直看着他，此刻上前几步，“我有话对你说。”
“好呀！”
梅花鹿是食草灵兽，涂聿完全不担心，灵活地蹦跳向前。
刚走出去没多远，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偏头看向体型庞大的狼。
“哥哥，你等我一下哦！”
该死的梅花鹿。
郎栎正在压抑涌动的杀意，回应兔兔的时候，倒是温柔依旧，“好，知道了。”
“阿洺哥哥，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兔兔往地上一坐，两只小爪爪搭在后腿上，水润眼眸中尽是疑惑。
“许久不曾见到你了。”
鹿洺屈起前肢，俯身而下，尽量缩短彼此间的高度差。
“先前问你的那个问题——”
他还是没放弃那个“将小兔子揣回家”的念头，温声询问道：
“‘狼非常非常危险，而拥有强大灵力的食草灵兽数不胜数。不止是我，还有其他的灵兽可以保护你，为什么不考虑离开呢？’
“小兔兔，你的答案改变了吗？”
涂聿怔愣了下，有些苦恼地举起小爪，抚弄脸颊，做出“洗脸”的动作。
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琐碎的画面，带来极强的冲击性。
眼前出现无数个哥哥。
有时候会“欺负”他，但也会屈膝跪下来哄他，给他买喜欢的纱裙，背他抱他，让他骑在脖子上……
叫他宝宝。
还想成为他的夫君。
尽管想不清楚“夫君”有何特别，可涂聿已然确认，自己不想离开雪狼哥哥。
他晃了晃小脑袋，嗓音软绵绵的，“阿洺哥哥，我想好啦！”
“嗯？是什么？”
梅花鹿稍一抬眼，瞥向不远处那头通体雪白的巨狼，耐心等待小兔兔的答复。
不管怎么看……
都是食草灵兽更好吧！
鹿洺的视力还算不错，能够清晰地看见白狼面部的肌肉紧绷、寸寸收缩，尖长的獠牙闪着寒光。
对方的眼神格外锐利，裹挟着如有实质的杀气，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梅花鹿略微往后退了两步。
无意中踩中干枯的树枝。
接连发出几声“咔嚓”脆响。
“阿洺哥哥，你怎么啦？”
蹲坐在地上的雪白团子歪头看他，不解地发问，“你不舒服吗？”
“你的……”
呃，那头狼算什么来着？
鹿洺被噎住，停顿片刻才想到合适的指代词汇，补充道：
“……守护犬，正凶巴巴地盯着我，随时准备把我咬死。”
“啊？”
涂聿茫然地眨眨眼，与梅花鹿对视半晌，不太能确定答案，“你说的是哥哥吗？”
守护犬？
为什么要这么说？
而且哥哥也不凶呀！
兔兔球抬爪轻挠支棱起来的耳朵，百思不得其解，扭头往后看去——
雪色巨狼匍匐在地上，两条前肢交叠在一起，用那双金黄色的眼瞳，温驯又耐心地回望他。
就连尖锐的獠牙都藏得严实。
何来“咬死”一说呢？
小兔子伸出爪爪一挥，还不忘跟鹿洺解释，语气略带几分微妙的得意。
“你看！哥哥很温柔的！”
鹿洺：“？”
什么玩意儿？
梅花鹿静默须臾，撩起眼皮往那头看去，就在兔兔转回头的那一刻——
雪狼动了动，后肢直立而前肢微曲，三角状的狼耳向外扩开，俨然是一副亟待猎杀的姿态。
涂聿看不见后头发生了什么，重新回正事，一字一句，极为郑重。
“阿洺哥哥，谢谢你的关心！哥哥对我很好，我不能突然甩开他、转头就走，这样是没良心的行为。”
绯红兔瞳中溢满真诚，没等梅花鹿回话，小兔子继续道：
“他不是我的亲属，其实没有义务待我好。他总是悉心保护我，我也要报答他的！我还要去找母亲，就不多说啦，下回再见！”
鹿洺愣了愣，心有不甘，可到底没有阻拦小兔子的立场和理由。
他立于原地没动，望见毛绒球慢悠悠往回蹦的身影，只能遗憾地回应，“好吧，下回见。”
也就是同一时间——
前一秒钟杀气腾腾的狼王，狼耳骤然垂落下来，纯白的狼尾倏地晃了晃。
这哪看得出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狼，分明是毫无攻击性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