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偏头,看见祖奶奶正抱臂站在旁边,昂首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祖奶奶,您怎么了?”
“央酒怎么偏偏今天不在?”祖奶奶语气怨念,她拍拍青年的肩严肃提醒,“清明时节阴盛阳衰,祟气蠢蠢欲动,尤其容易出现祟物。小乖乖,你体质特殊,要尤其注意。”
似乎这样提醒她仍旧放心不下,旋即改口提议:“不然你找个理由来家里住,祖奶奶守你。”
不过宋疏拒绝了。
他指向院子里的树:“他不是在那儿吗?”
回到自己家中,根据祖奶奶的嘱咐锁好大门,宋疏昂首望向黑夜里只剩一片深色轮廓的槐树。
夜风有些大,吹得叶子簌簌作响。
青年的乌发与浅色衣角亦随风在空中飞舞。他缓步来到树干前,屈指敲了两下。
“你没事吧?”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风吹树叶的摩擦声。
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直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宋疏才猛地回神,揉着泛痒的鼻尖回了小楼。
洗了热水澡。
吃了预防感冒的药。
三楼的灯灭,宋疏躺进新晒的舒适被窝,准备闭眼睡觉。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咚咚”两道敲玻璃的声音。
“清明时节,易出祟物。”
他猛然睁开眼睛,祖奶奶的话直觉般在他脑海中自动播放。
是……祟物吗?
会、会不会闯进来?
还两千年的树呢,央酒那么大一颗栽院子里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宋疏坐起身,瞪大眼睛盯着声源处。房间的遮光帘质量太好,连一点影子都不透露。
玻璃仍然在有节奏地发出敲击声。
他喉咙一滚,忍不住问:“谁?”
敲击声暂停片刻,回应般发出“咚、咚”的声音。
祟物还会这样钓鱼吗?
宋疏脑袋里冒出疑惑,又怀疑是不是像麻雀豆豆一样的小妖怪有事来找?
静谧中对峙了一会儿,对面继续敲玻璃,坚持不懈。
这样就算不管,今晚也别想睡安稳。
宋疏认命,最终鼓起勇气来到窗帘前。他捏住窗帘边沿,扯开一条缝,缝隙间谨慎冒出一双眼睛。
因为害怕,眼睛眯成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看不清什么东西,宋疏只能辨认出窗户外的不是人形,成片成片的,张牙舞爪,像……
树枝。
宋疏:“……”
他一把扯开窗帘,拉开窗户,盯着从几米外延伸过来的槐树枝,表情十分微妙。
一种想破口大骂的微妙。
“刚刚和你说话不理我,现在又过来吓我?人类的清明节可没有开玩笑的传统。”
被训了一通的树枝连带绿叶一起蔫耷下来,原地扭动两下,过了会儿又悄悄抬起来。
见宋疏脸还臭着,它小心翼翼凑过去,轻轻拂过青年的脑袋。接着树枝延伸,将他的两只手抬起,在胸前捧好,一枝绿干伸到顶上。
萌芽,生长,花蕾、花苞、盛放。
一串洁白的槐花在几秒钟内在宋疏眼前绽放,在今夜尤其黑暗的映衬下,仿佛会发光。
梗部自动剥离,花串落进
掌心。
宋疏望着手中的花,懵懵地眨眨眼睛。过了会儿,他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了。”
在外的槐树妖没事儿。
在家的槐树也会守好异常不安分的清明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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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荼靡
◎“阿十,及冠时你取字逍遥可好?”◎
实际上, 央酒的确遇到了点麻烦。
*
人生在世,总干过几件缺德事,得罪过几个不好惹的人物。
尤其对道士来说。
每当死到临头时, 他们总会绞尽脑汁找出一种方式,瞒天过海, 遮掩因果, 防止被人算出墓地所在,刨坟挖尸。
老道士同样如此。
他为自己的坟墓布置出风水因果完全相同的两个地方,一为阳,在明处,一为阴, 在暗处,真假虚实之间, 实在难寻。
穿越了不知多少城市与树林,昨天上午,央酒终于在一片野草没人头顶的荒原找到了老道士真正的坟头。
历经近千年, 坟被埋得不浅。
在地面定到位置,还需向地下潜入三十六米,方才进入坟墓内部。
不止如此。
墓里四通八达,道路弯弯绕绕, 还尽是些没用的机关。央酒臭着脸, 边走边在心中嘀咕。
这臭道士埋人真是麻烦。
这坟里的路,比他经常绕成死结的根都还复杂。
还是现代人类简单, 死后烧成灰放进小木盒, 再朝一块黑色石碑底下一放, 埋葬之事就算完成了。
幸好他是颗树。
一颗伟大的千年槐树, 认路功夫好得简直天赋异禀, 十分顺利地找到了主墓室。
一路以来,除了找坟头,央酒还在思索另一件事情。
这道士死透没?
死透了还好,反正已经变成棺材里的一幅尸骨,他去把棺材掀了,将约定好的槐花酒倒进去,走个过场就好。
万一没死透,那可就……
“你可算来了呀!”
石门刚一推开,阴暗浑浊的地下石室内便穿出一道年迈的嗓音。
央酒僵硬抬头。
道士确实没死透,化成一缕鬼魂,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棺材顶喝酒。他回首望向门口的妖,白发白眉,一身破道服,模样与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没多大区别。
很显然,道士离开后不久就死了。
“哎呦,眼睛变色啦?”
“哎呦,木心真的没啦?”
“哎呦呦,还有一年时间,山神大人不会是提前来认输的吧?”
“是谁信誓旦旦说‘我不可能改变’来着,老夫年纪大,记性不好,你还记得吗?”
一连串的惊叹从老鬼的嘴里吐出来,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相当欠揍。
臭嘚瑟!
央酒捏紧拳头,脑袋里足足闪过三百遍宋疏的笑脸,这才忍住没揍鬼。
他凭空变出一瓶酒,朝鬼扔出去。
“给。”
老道士接过来,定睛一看。
透明玻璃瓶上贴着一栏明黄的纸,上书夏牌槐花酒,净含量500ml,酒精度数52。旁边超市标价还没揭,生硬的机械墨印写着“29.9元”。
“你竟然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糊弄你什么了?”
央酒轻哼,理直气壮:“‘用槐花酿一坛酒带来给我’,我记性好,这就是你当年的原话。”
“这酒不是酿的?”
“这酒不是槐花酿的?”
“还是这酒不是带来给你的?”
一连三问,差点把老道士问吐血。他低头沉默,反思自己言语如此不严谨,竟被一棵树钻了空子。
良久,鬼叹了口气。
“真是一点便宜也不让占。”
央酒乌瞳一扫,确认这鬼已经接受的这样的结局,扭头就往外走。
事情结束,该回家了。
现在刚好是午饭时间,给宋疏打电话,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知道后他一定会特别高兴,高兴地多吃两碗米饭!把早上没吃好的全都补回来。
妖脸上情不自禁挂上傻笑。
他喜滋滋拿起手机,刚拨出电话,一道阴风刮过,掌心的手机凭空消失,后方旋即传来老道士夸张的声音。
“哇哦~”
央酒的脸瞬间拉下来。
*
这道士生前难缠,变成鬼后竟仍然难缠,央酒花了好大功夫才抢回自己的手机。
可宋疏已经挂断电话。
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做饭了,之后人类要去好好吃饭、认真午睡、开书店直播,一点儿空余时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