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簪花_作者:冬咚(99)

  扈月闭上眼,本能地抬剑刺去。

  双方的剑,没入对方的身躯。

  扈月刺在小腹,晴良刺在胸膛。

  时间仿佛凝滞。

  风也静止。

  血腥之气蔓延。

  是扈月倒在了地上。

  灵府之中再升不起一丝灵力。

  模糊的视线中,他见到晴良朝着周洪一步一步靠近。

  晴良单手捂住腹部的伤,拖着淌血的缚水,脚步虚浮。

  没人拦路的人,周洪努力拉开的那段距离,被晴良顷刻追上了。

  晴良望着周洪的脸上,写着愤怒、惊慌、恐惧。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杀我……”

  晴良干涸的唇瓣嗫嚅,嘶哑的声音从喉腔里挤出,“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我死去的家人偿命。”

  “但你必须死。”

  周洪畏惧地在轮椅上缩作一团,他嘴里还在喊着,“扈月、扈月!月儿救我!”

  扈月倒在地上,听到周洪的呼喊还是下意识地作出反应。

  他手掌扒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前趴。

  接着,刀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呼喊声戛然而止。

  扈月身躯顿住。

  他缓缓翻身,仰躺在地面上。

  眼泪从眼角滑落。

  那厢,晴良用脏污的衣袖,擦去脸上被溅射的鲜血。

  大仇得报。

  晴良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沈鸢的方向,摇晃着走去。

  但走到半途,他的剑摔在了地上,他也摔在了地上。

  晴良阖上眼。

  他的耳畔似有阵阵嗡鸣声,又似是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

  晴良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哪怕不睁眼,也晓得来人。

  晴良的唇扬起微小的弧度。

  “师兄,你怎么才来?”

  他的声音几乎轻得要被风吹散了。

  抱着他的手臂一紧,时鹤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晴良连睁眼的力气也无了,却已经能想象到时鹤此刻的神情该是多么自责。

  他艰难地将手抬起一点,然后被时鹤握住,贴在了脸上。

  “师兄,我给家人报仇啦。”

  晴良低低的声音中,能听出一丝轻快。

  “我知道。”时鹤吻着晴良的手背。

  晴良小声道:“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叫沈青哦。”

  ◇ 第94章 (完)

  晴良从昏迷中意识回笼。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好一会儿,他方才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素色床帷。

  晴良的手被陡然握紧。

  时鹤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晴良望向守在床边的时鹤,哑声问:“这是哪?”

  “客栈。”

  晴良微怔,唇瓣动了动,“大家都没事吧,我哥哥、贺兰熙他们……”

  “无事。”时鹤摇头,“洛山派的人留在归云庄,沈鸢他们就住在隔壁。”

  晴良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接着,晴良用手指在时鹤的掌心轻挠,小声道:“我好痛。”

  时鹤没说话,握着晴良的手给他输送灵力。

  晴良露出一抹虚弱的笑,他推了推时鹤,道:“你给我输送灵力做什么,又不能止痛。”

  他知道,时鹤是想帮他,但无能为力。

  于是,晴良转移话题道:“师兄,这屋里有没有镜子?”

  “要镜子做什么?”

  晴良嘟哝道:“我记得打起来的时候,我的脸被划了一下,我要看看会不会留疤。”

  说罢,他抬手想要摸自己的脸。

  手在半空时,被时鹤抓住,攥在掌心,时鹤告诉他,“是很细很细的一条伤口,不会留疤。”

  晴良道:“那就好。”

  他见时鹤灰瞳眸色深沉,不见放松,晴良又小声道:“其实,我也没那么痛,只是想跟你诉诉苦。”

  “别不高兴了,嗯?”

  时鹤深深望着他,良久,开口:“你想报仇,为何不等我?”

  “纵使周洪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帮你杀了他。”

  晴良鸦睫轻颤,他低声道:“我知道,等你出来再报仇会轻易很多。”

  “可是,如果不能手刃仇人,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家人呢,他们等了我十几年……”

  说完,晴良杏眼中漾起温柔的涟漪,他抬手覆在时鹤脸上,“我没事,你不要难过。”

  时鹤任由晴良的手在他脸上游走,他哑声开口,“沈青。”

  晴良动作一顿。

  “如果你比我先死,我一定会恨你。”时鹤灰瞳中深沉的情绪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他抓着晴良的手,那样用力。

  晴良却是展颜,苍白的唇瓣噙着笑意,杏眼闪烁着微光,“我也没有那么多仇人要杀。”

  时鹤仍板着脸,笑不出来。

  晴良抚平他的眉毛,柔声道:“你累不累?要不要上来躺一会儿。”

  时鹤这才褪了外袍,落下帷幔,躺去了晴良身侧。

  床帷中光线昏暗,两人挨在一起,显出几分安静的温馨。

  晴良偏头望向时鹤,小声开口:“我跟你讲哦。”

  “嗯。”时鹤应声,灰瞳安静地注视他。

  “其实我是有钱人家少爷呢。”晴良有些自得地道。

  时鹤闻言,唇角翘起极浅的弧度,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

  “真的真的,我就记得我家特别大,从我的屋子到大门是要乘车的。爹爹总是特别忙,哥哥要念书习武,我和妹妹住一起,有娘亲、乳母、还有特别多姐姐照顾我们……”

  “我娘是世上最温柔美丽的人,我最喜欢她的手落在我头上,帮我梳小辫的时候……”

  昏暗的光线中,晴良眼睛亮亮的,如数家珍地说着幼年时的记忆。

  时鹤安静地听着,眸光温柔。

  末了,晴良感叹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现在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时鹤开口:“如果你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那我要怎么成为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这样的话,从时鹤口中一本正经地说出,叫晴良乐不可支,笑得腹部伤口抽痛。

  缓过来后,他又想逗逗时鹤,于是沉吟道:“那有些难,我爹娘肯定会想给我娶一位名门淑女……”

  时鹤闻言凑近,在晴良的脸颊上咬了一口,不重。

  “不准。”

  晴良杏眼弯起,抬手摸了摸时鹤的头,“跟你开玩笑的。”

  他语气轻快地道:“名门淑女哪有我的大白虎可爱?”

  闻言,时鹤罕见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神色。

  二人躲在床帷之中,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小话,连时间流逝也被忽略。

  直至,房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有人在敲门。”晴良微微探起头。

  “嗯。”时鹤应了一声,躺着不动。

  晴良推了推他,“开门去啦。”

  时鹤这才面无表情地起身。

  房门打开,来人是夙离与沈鸢。

  “哥哥,夙离师兄。”晴良手掌支撑着,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

  “猜你该醒了,邀沈兄过来看看你,好些了吗?”夙离脸色仍有些苍白,脸上挂着温润的笑。

  “我没事。”晴良道,“你们呢,伤势无碍了吗?”

  夙离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随后,夙离把时鹤叫了出去,留兄弟二人单独叙旧。

  屋外,夙离二人往楼下走。

  下楼时,夙离牵动伤口,手握拳抵着唇瓣闷咳几声。

  时鹤沉默地伸手去扶他。

  夙离止了咳,望着时鹤的面容有些恍惚,他失笑道:“你与瑶戈师姐生得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