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但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
魏长川对他来说很重要,连同他的过去。
闵疏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男人:“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不管是你觉得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全都告诉我吧。”
闻言,魏长川偏头看向他。
背光下,他面上的神色晦暗,闵疏无从判断他的情绪,只能看见男人下颌的轮廓微微绷紧。
魏长川是不太喜欢在他面前说自己的事情的,在他面前,男人似乎一直以一种由上至下的保护者的态度自居,不太泄露内心的想法,特别是伤痛的那一部分。
但闵疏没有退缩,只是抬着头很认真地注视着他。
半晌后,他听见男人缓缓呼出口气。手臂揽过来,将他的脸埋进颈侧,似乎是不想让他看到脸上的表情。闵疏便也乖乖的没有动。
魏长川开始缓缓讲述他和养父母的故事。
养父是个严肃,性格强硬的男人,曾经身居要职,工作非常繁忙。然而在接连失去独子和妻子之后,他深受打击,主动从职位上退了下来,开始一个人抚养年少的养子。
说是抚养,但得益于有一位贤惠的妻子,养父几十年来从未做过家务,养父子俩在家时反而是从小和父母聚少离多的魏长川承担了大部分家务。两个人的性格都偏冷,关系算不上太亲近,每天就是养父送他上下学,指导他一些军事方面的知识,魏长川做家务的时候养父就在阳台上抽烟看报,父子俩的一日三餐都在部队食堂解决。
说是家庭,但两个性情相似的养父子过日子,家里大部分时候都冷冷清清的,有些时候父子两人一整天话都说不上两句话。
而有些时候,养父会从报纸上抬起眼,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向他。魏长川那是养父在怀念他早逝的独子,虽然男人从未对他提过独子的事,也从未形容过那个年纪轻轻就成为烈士的年轻人是什么样的人。
然后,在魏长川成人,尽到了自己的抚养义务之后,养父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或许他从未从养育我这件事上得到抚慰。”
魏长川淡淡地为这个故事结了尾。
闵疏靠在他身边,呼吸都轻了些,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许久都未说出话来。
这个故事并不像以往他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以笔墨渲染的报道一般完美,失独家庭收养战友遗孤,这听起来是个让人怅然却又欣慰的故事,然而结局却是那么空茫。
闵疏觉得很难受,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或许对魏长川的养父来说,他一直都未能从失去独子的痛苦中走出来,然而父母与孩子之前的爱就是这么特殊,并不是找一个寄托就能完整延续的,就像养父与魏长川,也像是孤儿院于他。孤儿院里照顾孩子们的阿姨和义工们都很好,闵疏也曾从她们身上得到过许多的关心与爱,也学会了如何去爱人,但他的的确确依旧是个孤儿,内心深处缺少一个锚点,少一些牵挂。
但是魏长川……
男人搂着他的手略微收紧,一只手伸过来,手掌抹去他面颊上的泪水,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
“你哭什么?”
闵疏抽了抽鼻子,薄薄的眼皮红了一圈,低头用力抹了把眼睛,抬头看向魏长川:“我心疼你嘛。”
魏长川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青年的脸皮薄,一哭起来眼睛红,鼻子也红。他笑了笑,伸手将人揽住怀里,捏了捏手臂,又拍了拍背:
“没事,都过去了。”他低头在闵疏额头上亲了亲:“别哭。”
是他想安慰魏长川的,结果却反过来被安慰了。
闵疏心里难受,还是心疼他,不禁伸手紧紧抱住了魏长川,湿液自睫下晕出,都蹭到了他胸膛上。
魏长川回抱住他,手一下一下拍着青年的背,感受胸前温热湿润的触感。见闵疏这幅模样,心疼之余,又不免胸中发热。
想把青年紧紧抱住,又想要把他藏起来,最好是永远藏在他怀里。
他低下头,抚开闵疏额前的发丝,嘴唇珍重而轻柔地抚过他的额角:“乖。”他顿了顿,凑近了青年哭得微红的耳边,忽然道:“我爱你。”
闵疏浑身一震,突然抬起头,眼睛里还盈着泪,惊讶地看向魏长川。
像只兔子,魏长川心想,指腹蹭了蹭他发红的眼眶,低下头在青年微张的唇上落下一吻:“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对你说过这句话。”
他是在赶往格陵兰的路上意识到这一点的,那是心脏处传来的绞痛似乎到了现在都还隐约在胸口盘桓,魏长川几乎从不会后悔,但在那一刻,翻涌的悔恨和恐惧几乎淹没了他。
他在怕,怕来不及救下闵疏,怕在末世中从此失去闵疏的踪迹,更怕看见爱人的尸体倒在眼前。
现在人回到了他怀里,魏长川抱紧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他垂下眼,几乎是虔诚地将吻印在闵疏的额角:“我不能没有你。”
闵疏这时连哭也做不到了,他睁着眼睛,眼泪还在往下流,脸颊却也同时红了,觉得心脏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在心疼,一半却被热意冲刷,两种激烈的情绪冲撞在一起,让他的眼睫都细密地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激烈的情绪,任由魏长川亲吻着自己,接着忽然眸光一闪,向下捧住了男人埋在他颈侧的脸。
“哥,”他低下头,睁着还有些微红的眼睛,看向魏长川,忽然道:“不如我们结婚吧?”
魏长川动作顿住,抬起眼:“……什么?”
“我们结婚。”闵疏道。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闵疏在今天才忽然发觉,魏长川和他似乎都未曾拥有过传统意义上的‘家庭’。
然而在末世之中,又是他们正好相遇了,闵疏叩问自己的心,认为他很想和魏长川组成一个家庭,就算末世前途未卜,剩下的每一分钟他都希望和魏长川一起度过。
“胡嘉明跟我说过,基地里有人谈恋爱跟结婚,那就说明还是有这个制度的吧?”
闵疏低着头,嘟嘟囔囔地盘算起来:
“既然还有这个制度,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把证领了吧,现在这个时候,婚礼就不用办了。”
闵疏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了,现在男生和男生能领证吗?”
魏长川没回应他,闵疏眨了眨眼,在屋内暧昧的光线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听到了男人略微沉重的喘息声。
下一瞬,他的身体被紧紧抱住,男人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
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睫毛上下眨了眨,感受道魏长川灼热的怀抱,和箍得格外紧的双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好像是跟魏长川求婚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闵疏一愣,接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伸手抱住男人的腰,小声道:“……这儿也买不到戒指呢。”
求婚的时候没有戒指,好像有点不够正式,再不济也应该拿点花——闵疏有点后悔,觉得这么求婚太草率了,可这岛上荒郊野岭的,好像也没地方能弄花来……
闵疏正想着,却忽然被人抚住了脸颊,接着,魏长川贴了上来。
闵疏被吻了个正着,不觉仰起头,魏长川缠着他,用力地亲吻他的嘴唇,甚至还咬了一下他的唇瓣。
“啊。”闵疏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哥,你干嘛……”
魏长川闻言看向青年,闵疏躺在床铺上,被他洗得很干净,从发丝到目光都是柔软的,将自己全然信赖地展现在他面前,这么乖,刚才还跟他求婚。
魏长川注视着他,越发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失去这样一个人。
于是他低下头,在青年柔软的面颊上咬了一口:“想吃掉你。”
想用比婚姻更加牢固的东西将闵疏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时时刻刻都将他放在视线范围内,让青年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