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川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青年。虽说是不哭了,但闵疏垂着头,抿着嘴唇,还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魏长川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起身去倒了杯水,水是温的,里面加了点蜂蜜,有点微甜。
闵疏接过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渴了,慢慢地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
魏长川等他喝完水,将杯子接过来,才问:“怎么了?”
闵疏闻言,抬起头,神情疑惑:“?”
魏长川伸出手,抹开他额角的一点乱发:“心里在想什么?”
闵疏心思细腻,也很善良,但是自我开解的能力却挺强的,而且特别乐观,之前听说外面已经是末世了,也没有显得过于焦虑,所以见青年这幅样子,他就知道闵疏心里有事。
闵疏闻言一愣,没想到魏长川看了出来,无声地张了张嘴,神情有些犹豫。
魏长川也没出声催促,只是把他的手牵过来握住,暗含点鼓励的味道。
闵疏犹豫了一下,在魏长川温和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了出来,有些犹豫地道:
“哥,为什么是我活着?”
魏长川听了,脸上的神情一顿,眉头皱了皱:“你说什么?”
闵疏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只是垂下眼,有些低落地道:“我只是在想,外面发生了这种事,这么多都死了,我却呆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给他写信的外交部人员在内,许多人在这场大灾难中失去了生命,多少人失去了亲人,朋友和挚爱,经历了生死离别,然而自己却因为呆在这座孤岛上而侥幸躲过了一劫,尤其是在看了那封信后,闵疏心中竟忍不住生出了某种愧疚感。
“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他低着头道:”如果真是谁要死的话——”
一个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别说了。”
闵疏话头一顿,一抬头,对上了魏长川沉黑的眼睛。
男人垂眼看着他,没有表情,眉心有一道浅痕,额角和下颌微微绷紧。
闵疏一看,忽然清醒了过来:“我说错话了,你别在意。”
魏长盯着他没说话,闵疏的声音逐渐小了,到后面也不敢说话了,有些僵硬地缩着脖子,知道自己把魏长川惹毛了。
壁炉中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魏长川才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闵疏听了,赶忙殷勤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他举起手保证道:“我不会再说了。”
魏长川垂眼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闵疏有点心虚地屏住呼吸,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尴尬,知道魏长川是生他的气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但同居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在同一屋檐下,情侣闹了别扭都没地方躲。两个人都不说话,却还是腿搭着腿,手牵着手。
就在这时,电视里的默片播完了,屏幕上的小人朝观众席鞠躬,音响发出’滋啦’一声,接着骤然回归黑暗。
闵疏一震,扭头看了电视一眼,顺势也看到了上面的挂表,已经晚上九点了。他回过头,将身子坐直了些,小心地看了眼魏长川,低声道:
“……我先去洗漱了。”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放开了他的手。
闵疏如蒙大赦,赶快从男人腿上溜下去,一路躲进浴室,洗脸,刷牙,换上干净的睡衣窝到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闷气,魏长川好半天都还没回卧室。
闵疏躺在的被窝里,心想他也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说出那种话,魏长川肯定是生气了。
他这副烂身体,任谁看都会是在末世里最先死的那个。竟然就这么凑巧地活下来了,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人家高兴都来不及呢,他居然还不知好歹地说出那种话……闵疏紧闭眼睛,眉头微微蹙起,脑子里纷杂一片,一会儿是外交部寄过来的信,一会儿是孤儿院照顾过他的阿姨们的面孔,一会儿又是大学宿舍的三个室友。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羁绊,甚至一度觉得在岛上静静死去也很好。
然而在真正面临末世之时,他才发觉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在意的东西。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闵疏思绪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是魏长川进了卧室,走近一旁的浴室,过了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水声。
闵疏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朝内侧缩了缩,面对这白墙,有点拿不准魏长川是不是还在生气,有点不敢回头。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门被打开,没过多久,闵疏感到另一侧的床榻陷下去。
他这边儿还没挣扎好要不要回头,一只手臂就搂过来,接着,闵疏就感到后背贴上了熟悉的灼热温度:
“生气了?”魏长川在他背后问。
闵疏一愣,随后转过身,抬头对上魏长川的眼睛。他洗了脸,几缕微微濡湿的黑发落在额前,眉眼显得更加深邃,正在暖黄的灯光下垂眼看着他。
闵疏猝不及防地被帅了一跳,赶忙道:“没有。”随后眨了眨眼,凑近了些,道:”哥呢,生气了吗?“
魏长川没说话,只是伸手搂住了他。他将那件被泪水打湿的衣服换下了,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非常温暖。闵疏的神经微微松弛,不禁放软了身体,主动抱住了魏长川:
“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魏长川眉眼间神情稍缓,心里的气早就消了,闻言,他也伸出手,紧紧将青年抱进了怀里。
他其实知道自己对闵疏太凶了。
「幸存者内疚」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尤其在经历极端创伤事件后,一些幸存者会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困惑,甚至对自己的幸存感到愧疚。他们可能会认为自己本应做得更多,或者觉得自己不配成为幸存者。
这些情绪在类似的情境中十分常见,更何况闵疏是一个温顺且热心肠的人,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可他就是听不得闵疏说一个死字。
青年的脆弱是摆在明面上的。一开始,他只是站在基地的角度希望青年能够强壮一些,至少能在病毒面前争取到一线微弱的生机,后来这种担忧逐渐变成了怜惜,随着情感投入越深,这种怜惜变为了深深的恐惧。
他害怕闵疏有一天会死。
甚至不需要感染病毒,任何一次生病,哪怕只是小小的感冒,在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现状下都有可能夺去闵疏的生命。
魏长川的手放在青年单薄的后背,一节节按下清瘦的脊骨,他常常这么做。有时午夜梦回,在极夜亘古的黑暗中他会这样一根一根摸过青年的骨头,确认单薄胸膛下的心跳。
“我没生气。”魏长川在他耳边道:“我只是不希望你那么想,你能活下来,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早就死了。“
闵疏闻言,心中震动,下意识地想抬起头,却一只手按住后颈,紧紧扣在了男人怀中
“所以之前那种话别再提了,我会很伤心。”他说着柔和的话,然而一只手却揉搓着闵疏后颈上的皮肤,似是不经意的控制。接着停顿了片刻,忽然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闵疏有点惊讶,随即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他的身体他自己是最清楚,在这样的末世能活到现在只是侥幸,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幸运还能持续多久,但魏长川能这么说,他已经很开心了、
”嗯,我知道了,以后都不提了。”
闵疏说着,弯起眼睛,凑上去在男人俊俏的脸上亲了亲:
“哥,我好喜欢你。”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魏长川放在他后腰上的手臂一紧。
闵疏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贴上男人温热的胸膛,他顺势伸手勾住了魏长川的脖颈,朝他嘟起嘴:
“亲亲。“
魏长川的呼吸声骤然沉了些,顿了一会儿,才低下头,轻轻在青年唇上贴了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