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闻言,点了点头,稍微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庆幸他们这次感染的是Y毒株,而不是和他上回暴露时一样的X毒株。
如果感染的是通过空气传播的X毒株,那恐怕这一船的人里头没有免疫能力的人全部都危险了。通过体液感染的Y毒株虽然致死率也一样高,但至少传播途径受限,应该是夫妻之间的近距离接触太频繁,所以两人互相感染了。
闵疏站在门口,看着魏长川将房子屋顶上的积雪扫落,接着用雪铲开始围着房屋清理出一截空地,以免燃烧的时候积雪融化,阻碍火势的蔓延。
清晨的气温还有低,一股冷风吹来,让闵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看着面前的房子,想到昨天还活着的人现在已经变了一具死尸,躺在了面前的屋子,就觉得一股寒意缓缓从脊椎窜上。
这群偷渡者已经离终点这么近了,按理来说只要上了格陵兰岛,接触病毒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度降低,他们却倒在了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感染他们的病毒是从哪来的呢?闵疏想不明白,觉得有可能是食物和水,也有可能是女人身上什么地方有伤口,在偷渡的过程中意外接触了被污染的物品……他越想,就越觉得有些背后发凉,病毒像是一个看不见行踪的幽灵,如影随行地跟随着人类。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了,闵疏晃了晃脑袋,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房屋。
这座木屋装修得很漂亮,之前是在镇上开杂货铺的安妮、安吉两姐妹在住。
两个小姑娘将屋顶用油漆涂成了鲜艳的红色,大门的栅栏则是漆成了白色,旁边还摆了两个从外面买来的小天使雕像,虽然到现在房屋表面已经有些轻微掉漆,小天使雕像的表面微微斑驳,可依旧看得出是被主人精心布置过。
木门上还贴着有一年春节闵疏自己剪出来,送给她们两姐妹玩儿的红色窗花。闵疏当时跟她们解释过这种剪纸是该贴在窗户上的,可两个姑娘似乎是认为这个漂亮的窗花就应该贴在人人都看得到的地方,所以依旧将它们贴在了大门口。
而现在,这栋漂亮精致的小楼里有一具已经成为感染源的尸体,并且很快要被连同屋子里主人曾经生活的遗迹一起被付之一炬。
闵疏站在栏杆外,看着魏长川提着汽油桶走到了门前,将桶里的汽油泼在了屋子上。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太阳升到了半空中。今天是个大晴天,格陵兰岛上天空蔚蓝,雪原绵延千里,皎洁无暇。
魏长川倒空了一桶汽油,回到了闵疏身边,将他拉着退后到安全的位置,接着拿出火柴,划燃之后,朝着房屋的方向扔了过去。
轰然一声,房屋燃起烈焰。
闵疏眸中倒映猛然窜高的火焰,主要以木头制成的房屋加上大量的汽油助燃,火一下子烧得很旺,房屋很快被肆虐的火舌整个吞没。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橙红的火焰在周遭素白的冰雪中间几乎显得有些突兀,由于火焰的温度过高,冰冷的空气迅速升温,让房屋近处的空间都变得微微扭曲了起来。滚滚浓烟顺着火舌升腾至空中,逐渐污染了纯净蔚蓝的天空,房屋赤红色的屋顶很快被燃烧殆尽,木材断裂,火星簌簌落下,在火海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闵疏被魏长川抱在怀里,看着面前的火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火焰很快烧到了门口,闵疏看着一颗火星落下,沾在木门上贴着的窗花上,纸制的窗花微微卷曲,接着很快被点燃,在烈焰中迅速蜷缩,几秒间就变成了一团灰烬。
闵疏神情微变,顿了半秒后,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他从面前的场景里感到了比预想还要多一些的挫败。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地感受到人类在这场灾难面前是多么的无力,在病毒面前,人类似乎毫无丝毫还手之力,他们能做的只是不断退守,不断地抹除感染源,尽管一些时候这代表着同时毁掉原本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座精致的房屋在火焰中被慢慢燃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木材被焚烧的味道,闵疏不小心吸入了一点碎屑,低头咳嗽起来:
“咳咳咳——”
魏长川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走吧。”
闵疏止住咳嗽,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房屋,跟着魏长川转身离开。
·
小镇上,被感染的夫妻二人所住的两栋房屋分别被点燃,火焰燃烧了许久才熄灭。
地上的积雪被高温融化,沿着火焰的半径留下了一圈空地,房屋被烧得只剩下灰黑的骨架,孤零零地支在荒原上,看着有些凄凉。
魏长川留下来收拾残局,让闵疏先回中餐厅。
他进了门,便见胡嘉明还躺在火炉前,盖着被子,还在睡觉。闵疏看了他一眼,便回头将帽子和外套从身上脱下来,挂在一边的衣架上,顺便喊他:
“狗儿,起床了。”
胡嘉明没有动静。
闵疏把衣服脱了,换了鞋,见他没回应,又走近了些,抬高声音叫他:“狗儿?胡嘉明,起来了,你还要睡多久——”
胡嘉明用被子将头罩了起来,闵疏在他面前蹲下来,推了他两下,胡嘉明还是没有动静。
见状,闵疏心下猛地一咯噔,心想不会是出事了吧?
他赶忙扑上去,一把拉开蒙在胡嘉明头上的被子。
“唔……”
被子下面露出黑皮肤青年睡得有点浮肿的脸,胡嘉明睡得五官皱巴巴的。一下子抬起些身体,勉强睁开眼看向闵疏:
“嗯、嗯?闵疏?怎么了?”
闵疏:……
吓死他了,幸好没事。闵疏没好气地往胡嘉明的头上拍了一巴掌,道:“你还睡?都十点钟了,快给我起床!”
“……啊?”胡嘉明赖在床铺里,抱着被子不愿起来:“闵闵……我再睡会儿。”
“不准赖床。”闵疏又推了推他,道:“快起来,再不起,就不给你早饭吃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见胡嘉明’噌’地一下瞪大了眼睛,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不行!!”
闵疏差点儿被他的大头撞了个正着,赶快将身子向后仰了仰,哭笑不得地又往他背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有点出息吧!”
胡嘉明也没生气,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抬手搓了把自己的脸,似是这才清醒了些,道:“哎……我这几天都没睡好,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说罢他转过头,对闵疏道:“闵闵,我跟你说,我现在生活作息其实可好了。”
闵疏不太相信,怀疑地看他:“真的吗?“
要知道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胡嘉明就是个作息昼夜颠倒,经常赖床赖得课都不想去上的人,有些时候甚至能通宵打一晚上游戏第二天再在宿舍里睡一整天。
但只要宿舍里有人提起食物,或者食堂等关键词,这人不管睡得多死都会一下子醒过来,大家都觉得他这种听到喜欢的关键词才会行动的样子特别像只馋嘴的狗子,所以干脆叫他狗儿。
“你别不信啊!”胡嘉明看见他的眼神,立即嚷嚷起来:“我跟你说基地里可变态了,每天九点钟准时关灯,七点半起床,那起床铃打得耳膜都能震碎!跟拉警报似的,没人能不醒,醒了就要去集合,先绕着居民区跑圈,然后每人做二十次俯卧撑,五十个下蹲,然后才能吃早饭!吃完早饭还得做广播体操——”
闵疏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基地里是这样的,不过想想还挺有道理的,毕竟在病毒肆虐的现在身体健康很重要,能多锻炼一下身体,提高点儿免疫力也是好的。不过如果让他每天这么锻炼他可能有点做不到,闵疏想。自从他初中的时候跑操跑到一半呼吸不过来晕在跑道上,就再没有老师敢叫他运动了。
“但你不是体育生吗?”闵疏道:”锻炼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吧。“
胡嘉明苦着脸:“是啊,但是早起很痛苦。”
这个闵疏倒是也同意,不过他想了想,道:“但你想想,这不是跟高中的时候差不多吗?我们高中的时候还不能九点钟就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