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从云凑近了些,和越笙一起看手机里的褪色照片, 要说里面的主人公全是越笙也不尽然, 除了仅有的两三张单人照, 更多的是一群孩子在一起的集体照。
青年的视线定格在最后一张。
——那是小越笙和一群孩子在福利院前的合照。
消散残念带给他的记忆里, 就有着其中几个孩子的身影。
和暮从云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萧晓点头应了声,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我猜, 比起自身安危, 他们可能更想将异象局的恶行揭露。”
“但大概他们找到这组照片没多久,就在……遇害了, 所以只来得及给我留下这么一份证据。”
驱灵人对他们单方面的迫害持续了很多年, 暮从云父母出事后不久,异象局就拍板重启了实验项目。
“还有……”见众人都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 萧晓犹豫着开了口,“老板, 我可能有个猜测……”
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口,暮从云一挑长眉,问道:“什么?”
“就是……”萧晓语气中也有些不确定, “有没有可能,那份被我父母拷走的实验资料,会在你爸妈那里?”
见暮从云一脸意料之外的模样,为了向他证实自己的说法, 萧晓掰着手指道:
“我回去又捋了一遍,如果我父母拿到那份实验资料,要交给什么人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你爸妈。”
当时暮从云的父母都是异象局的核心实验人员,但因为是小暮从云家属的原因,异象局把要让他们的孩子进灵坟拔刀的消息对二人瞒了住。
因此这场实验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
如果萧父萧母要将这份可能涉及到小暮从云的实验资料发送给谁,接收人确实很有可能是他的父母。
“那会的通讯技术没那么发达,如果他们是通过网络转移了资料,怎么都会留下痕迹,但我把当年的老电脑都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有查到。”
“再联想到老板你爷爷无缘无故找上我,还有梁老也认识我,我猜,这份资料……有没有可能是早就交到了你父母手中?”
在座的几人已经听傻了,半晌,暮从云才缓声道:
“所以,你是说我爸妈……也知道?”
知道一开始异象局定下的拔刀人,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是什么反应,是质疑了异象局的做法;还是顶撞了上层?
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他哪一段记忆里的他父母,表情变得沉重或是与往日有异的?
他……想不起来了。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揉开,那人的指尖强制挤开了他僵硬的指节,将他的手抓过去牵在怀里。
萧晓也跟着缩了缩脖子:“老板你别激动,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说不定只是我父母藏得太好了我没找出来呢?”
毕竟当时的萧父萧母也不知道,对这件事知情的周衡在以后是否会出卖他们。
没等暮从云开口,越笙就很轻地摇了一下头,语气平淡:“不用找了。”
他说:“桥梁实验并不影响我和刀灵的契约,先处理完S01收容物。”
换言之,就是不用再管他了。
他知道几人都在为他身体的问题而焦虑,毕竟他现在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长睡不醒。
但比起让一众人再劳心劳力地找寻着一份可能早已销毁的实验数据,不如先面对好眼前的威胁。
闻言,面前几人都不赞成地皱起了眉,一旁的青年更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越笙有些心虚地偏过脸去不看他,握着的手却被反过来捏了下,像是警告。
默了默,越笙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我想到一个可能解除契约的方法。”
没等众人有所回应,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在血阵里,我感知到了和它的联系,既然契约的媒介是血,也许心头血也可以起作用。”
这还是他从青年给他描述在净化区发生的事情时,猝然蹦出来的想法。
暮从云的心头血可以压制通灵者,那么他的身体常年浸在极阴之地,他的心头血是不是也可以对刀灵产生影响,甚至破除契约?
“太危险了,”贺平第一个摇头否决,“这契约是什么我们都不清楚,贸然祭出这一招险棋,反倒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危险。”
剩下几人也纷纷表态,只剩下青年始终沉默着没开口,顿了顿,越笙无视了他们的劝阻,接着往下道:“契约解除后,它的实力会翻几倍。”
“就算暂时制服,也只有那把生出它的鬼刀……能斩了它。”
而那把刀现在还在驱灵人手里。
器灵本就应该和附着物同生死,这恶鬼却偏生不讲道理,不仅能够脱离鬼刀行动,甚至还在给自己找着肉身,试图彻底脱离束缚。
鬼刀这事他们不是不知道,但越笙和鬼刀身上的契约一天未解,他们也就一天没办法去规划下一步。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天,余桃枝默默叹了口气。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兵分几路,分别跟进一下。”
“萧晓你和贺平加把劲,看看能不能从异象局的暗网上找出一些和实验有关的资料照片,最好是能和你父母拍下的那些照片对应的,这是我们下一步和高层们谈判,争夺权力的砝码。”
“子晋你去周局那多走几趟,看看当年的事还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剩下关于契约和桥梁实验的跟进就由队长、我、小暮三个人来分配。”
她这一通极为有条理的安排下,倒也没人说不是,就连山子晋都意外地多看了她几眼。
眼见着散会了,青年还是保持着沉默,只是点点头就准备起身离开,刚走到门边,身后却传来了一声犹豫的“小暮”。
暮从云回头看去,就见余桃枝抬起脸,一脸纠结地看向他。
“怎么了?”
“那个……”余桃枝一双柳眉颦蹙,抿着唇没去看他,又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
“算了,没事。”
“……”看出她还没想明白要不要开口,暮从云也不多加纠结,嗯了声就先行离开,一路无言,直到上了车,越笙才偏过脸问道:
“你还在想刚才的事?”
自从萧晓提到他的父母起,青年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
“只是在想……”暮从云垂下了眼睫,捉住越笙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修长指节,“他们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如果萧晓的猜测成真,那么他父母发现真相时,又会怎么想呢?
从他那对父母仅剩不多的记忆来猜测,他们大概会愤怒吧,愤怒于异象局要拿自己的孩子去当实验品,也愤怒于异象局一直以来对他们的隐瞒。
但他在此时此刻,甚至都记不清楚他们那段时间的表情,是一如既往?还是暗含担忧?
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左手,越笙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你想他们了。”
比起猜测他父母当时的想法,空气里蔓延的更多还是青年对他们的思念。
“……”暮从云怔了怔,轻笑道,“哥真厉害,这都看得出来。”
要知道最开始那会可是他再三婉拒,越笙还坚持要他给自己带路的呢。
随着他的把玩,那截风衣的袖子落下一截,露出腕骨上的一枚咬痕,越笙肤色冷白,那一朵红仿若摇曳的梅花,生机盎然地向着谁人宣誓主权。
青年朝他伏下些身子,指尖剥开越笙的高领,去摸他颈上留下的其他梅花印。
被打满了他印记的越笙偏了下头,任他在自己的颈间乱动,那些淤痕还未散去,就叠上了青年施与的印子,像是打翻了颜料,千红万紫地晕染了一片。
暮从云鼻尖贴着他的锁骨,深深吸了一口气。
“……哥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