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从云没说话,于是那冰凉的指尖又举了起来,揉开他紧咬的下唇,越笙还要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青年反手拉出了病房,站定在走廊之外。
“我不同意,”青年压抑着声线里的颤抖,用力攥紧了他的手,“太危险了!而且……”
“哥答应了和我过一辈子的。”
——他绝对不会允许越笙以身涉险。
就算要用那什么心头血的方法才能解开契约,他也不会把越笙一个人留在龙潭虎穴里。
——更何况那还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就算他知道,越笙已经做出了决定。
“嗯,我答应过的。”
越笙抬起脸来,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青年紧绷侧颊,
“我不会平白无故送死的。”
“我想要活着,想要……和你一起活着。”
那是他在灵坟里就生出的微弱愿望。
在这一刻终于燃烧成烈火,将他一切最为赤//裸希冀燃烧在爱人眼前。
第98章 交换
翌日清晨。
废弃的二层式仓库里, 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人声,陈一白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被绑在椅子上整整一日, 酸痛难耐的身体关节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中。
他低吟出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连人带椅挪到了二层的走道上。
面前是几道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却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得有些支离, 看上去一撞就散, 他倒吸一口冷气, 还未来得及思量当下处境, 肩膀上忽然落下一道温度。
容海道笑眯眯地一低眼:“你醒了。”
他身后是穿着一身黑衣的容露,容露抱着双臂倚在墙边, 并不看他, 只是没什么情绪地提醒道:“到时间了。”
见他神色迷茫, 容海道好心补充:“到我们和姓暮那小子约好的时间了,你能不能活过今天, 就看他的选择了。”
陈一白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半晌,他冷笑一声:“你指望他会来和你换?”
还是用越笙来换他?
想他先前只是和青年说了几句男人的不好, 就被直接断绝了来往,也不知道这群驱灵人在想什么, 要不是他比他们多认识青年几年,他倒真的以为暮从云会来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阴寒, 陈一白打了个冷颤,没敢再抬头看去。
他听见刀灵懒洋洋地问:“喂,人类,还要等多久?”
尖锐的长甲在陈一白颈间比划了一下, 恶鬼问得随意,容海道也答得随意,就好像他们根本就不认为异象局会真的把人送过来,只等着时间一到,就把他脖子给抹了。
一片寂静中,窗边拿着望远镜的驻守忽然招了下手:“有人来了!”
不远处一辆接一辆地出现了四五台轿车,容海道眯了下眼,看向身后的容露。
容露点点头,熟练地在手机上插卡,然后拨通了对面的电话。
她的声音被电流篡改成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只能有载着人的一辆接近,不然我们马上撕票。”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挂断了电话,动作利落地将手机卡抽出来掰断,渐行渐近的几辆车慢慢停在原处,又过了一会,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黑车离开车群,独自开向这栋孤零零的废弃工厂。
陈一白的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
来的人是谁?会是暮从云吗?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个陷阱吗,他又为什么会答应前来?
与他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其他驱灵人,有人在他身后小声道:“关长老,异象局这次没按常理出牌,可能有诈。”
关春山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我知道。”
在一众人或是戒备,或是警惕的视线里,黑色的轿车缓缓在仓库门口停下,却并没有人从车上下来,又过了几分钟,靠左的后车门才被缓缓推开。
来人穿着一身最为简单不过的异象局制服,修长的身形被完美地包裹在漆黑的布料中,只是这么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仓库里所有的人都打起一百分的精神。
越笙偏过脸,隔着防窥的车窗轻点了下颔,便径直往里走来。
“真的是他?”
“异象局会这么简单就放人?”
“都注意点!掌好你们的驱灵符!”
踩着满室的猜疑声,越笙面不改色地跨进了门扉,他神色一如往常冰冷,细看却能瞧见眼尾被突兀带出的一抹红艳。
落在那双浓墨重彩的眉眼之上,宛若天工降下的一笔稠色。
在这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因为他的外貌而轻视他。
十年前就是同样的一个人,害他们失去了大半的精锐,不得不蛰伏至今。
满室静谧中,越笙向上抬起一双眉眼,简单掠过目瞪口呆的陈一白,又落在他身后的关春山二人身上。
身边戒备的驱灵人似乎都落不进他眼中,越笙命令般惜字如金道:“换人。”
“啧。”
陈一白听见他身后传来谁人不满的咂舌声,旋即放在他脖颈之上的利爪收了回去,恶鬼往楼下飘了些,目光玩味。
“你身上——好像还带了些别的东西。”
比起上次见面时,恶鬼已然化出了五官,他伸手摸向越笙上衣的衣袋,在越笙冰冷的注视下,摸出几张折叠的符咒。
越笙面无表情,好似早就料到了有这一遭。
恶鬼端详他片刻,忽地咧嘴一笑。
五爪往虚空中一揽,金色的丝线便挣扎着浮现。
夺目的流光很快在黑焰中被彻底融毁,沿着黑焰的尽头看去,火势一路冲向轿车,却在点上车身的前一刻,丝线被谁人突兀地从中间断了去。
越笙近乎完美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皱了下眉心,身后也传来车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
青年的视线死死盯着那道空气中燃烧的金线,他喊了一声“越笙!”,就要抬腿往库房里追来。
但燃起的黑焰很快阻拦在他面前,将他的流光尽数融毁,恶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笙,才满意地一点头:“很好,现在干净了。”
还没有什么灵力波动能在它的眼皮子底下逃过一劫,恶鬼施施然抽离开,又飘回二楼陈一白的身边。
除了紧蹙的眉心,越笙仍是那副八方不动的神情,但在场所有的人这会儿都知道一件事。
——他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
越笙默了几秒,似是沉思,复又重新抬起脸道:“放人。”
他声线冷淡,没有半分动摇,仿佛根本没有被恶鬼突如其来的这一行为影响到。
关春山没什么感情地想: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关春山上下扫了他几眼,他的手按在椅背上,把陈一白连人带椅又往前推了点:“想要人?好说。”
陈一白目眦欲裂,天旋地转间,他面前的铁栏杆倏然断裂开来,而更为恐怖的是——
库房内的所有人包括要上前一步来接他的越笙,都在一瞬间被抹去了痕迹。
这个高度头着地摔下去,他不死也要半残!
但他意料之内的痛楚并没有到来,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在他落地前把他提到了半空中,陈一白无助地瞪大了眼,在空中挣扎半晌,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萧晓才慢吞吞地赶过来,把他接到地上。
“……果然,”萧晓三两下抽开了他身上的绳索,注意力却全数分给了身后的来人,“他们在这里布下了传送阵。”
驱灵人狡兔三窟,若是他们刚才想要做些什么,他们肯定溜得比现在还快。
昨晚的几次袭击调动了大批的恶灵,他们料想到现场有刀灵坐镇,被带出来的恶灵或许不会太多。
暮从云没什么表情波动地收回了半空的流光,他垂下眸,简单扫了一圈仓库内的环境,驱灵人走得很干脆,什么都没有留下。
“嗯,”他应了声,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表,“走了,他还在等我们。”
“好!”
从头到尾都被无视在一旁的陈一白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拿他来和我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