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被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追着跑了半个地下通道,也不知道那执念身上有什么法宝,寻常的符咒或是驱灵术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
暮从云蹲下身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面前的仇人。
金丝已经抵上他的喉间,暮从云神色平静:“在这里杀了你,应该没有人知道。”
关春山面色一变,左右双肩却同时被两道金光贯穿,确认已经卸了他力道,脸色白了两分的青年轻嗤道:“那就……太便宜你了。”
让关春山死得这般轻巧,那被他惨害的那些执念,他的父母,地下之灵又岂能安康。
“我为你想好了一个最好的死法。”
漆黑中,青年的两点金眸宛若鬼火,他轻勾了下嘴角,缓缓站了起身。
在他身后,关春山唇边渗出点点血迹,在暮从云转身时,他猛地向青年的背影吐出一口鲜血。
却如同蜉蝣撼树一般,泼洒的血色只是飞到了结界边缘,就被金色的火焰燃尽,青年停下脚步,没什么感情地晒了声。
“以为我还会像上次一样,对你毫无防备?”
他侧过脸,冷漠地瞥了一眼在火焰中狼狈挣扎的人形,兀自走回了仓库。
*
近乎两个小时后。
出口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重地响起,小道尽头缓缓出现一道人影,余桃枝停下不停踱步的步伐,惊喜地迎了上去。
坟地上林林总总被绑了数百个之多的驱灵人,加上层叠流动的异象局人员,不可谓不是一副热闹景象,却在暮从云缓缓抱着人出来的时候,不约而同向出口投去了目光。
青年步履平稳,面无表情,怀里的男人却是失去知觉的,越笙侧脸埋入他的怀中,露出半边苍白侧脸,黑色制服半敞,一身里衣都被血色染了红。
等待越笙伤处愈合花了不少时间,加上要维持困住关春山的灵阵,暮从云看似稳当,实则一路不知停歇了多少次。
比余桃枝更快迎上去的是几道在出口徘徊的执念。
“主人!”
小姜拉着苏柳跑了过去,又在暮从云面前紧急刹车,吴姨拂开手足无措的一群小执念,将越笙接了过来。
在她抱稳越笙的一瞬间,暮从云终于松了口气,平稳的身形再也忍不住地左右摇晃了下。
执念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扶稳,余桃枝正要询问他情况,就见那通道尽头,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个人影在往外冒。
“项武,”暮从云缓了口气,才想起来似的指向里面,“去帮下他。”
光头领了他命令进去了,片刻后,项武和周柏一人一只腿,拖死猪似的将血呼啦一片的关春山拖了出来。
“累死老子了,”周柏愤愤不平地把关春山往地上一摔,“还他的恩是一码事,拖人可是另外的费用!”
异象局的医师们接手过了越笙,吴冬玲也顺势回到青年身边,她长眉颦蹙,冷眼看向地上的关春山。
“是我没跟好他,才让他跑了,”她摇了摇头,复又转过脸来,担忧地看向青年,“小暮,他没有伤害你吧?”
看来关春山口中的“疯女人”,就是吴姨了。
吴姨是他父母最早救下的执念,也是和他父母感情最深的执念,要说复仇,她的恨意不会比青年少。
暮从云应了声:“嗯,我没事。”
又转过脸去,看向一旁的余桃枝:“小桃姐,我和你说过的事……”
“当然,”余桃枝点点头,她看上去还有很多想问,但此情此景,她还是先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青年,“里面收集到的恶念,都在这里了。”
三个被暮从云改良过的小型收容瓶出现在她手中,一个的容量是百余个恶念,身后有异象局的队员看着他们,迟疑着劝阻道:“这样不好吧……”
“万一、万一把那些家伙放出来,他们再攻击我们……”
这次清剿行动是整个异象局一起出力的,里头的恶念也是他们一个一个抓进去的。
虽然伤势惨重,但有暮从云先前给的符咒,并没有出现人员死亡。
饶是如此,要把他们千辛万苦抓进来的执念交给青年,再让他放出来,这样的决定还是太过大胆。
有人在不远处窃窃私语:“是啊,万一他把这些恶念都驯化了,像驱灵人一样……”
暮从云往来人的方向挑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苏柳就“哈?”一声瞪向他们:“要不是我找到传送阵破坏了,你以为你们抓得住他们?”
周柏也白了几人一眼:“不是这小子把刀灵灭了,你们这会早在地府里团聚了。”
围在那人身边的其他成员纷纷让开,把话题中心的人物给空了出来。
接在两人后头,小姜嗤之以鼻道:“说得这么好听,一会把我主人的符咒还回来啊。”
被当场抓包那人面色发白,就听小少年不依不饶追问:“不会是用了吧?还是舍不得还?”
眼见着场面开始难以控制,暮从云才出口制止。
“……行了,”他揉了揉小姜脑袋给他顺毛,“再吵下去没完了。”
青年伸手接过余桃枝递来的收容瓶:“你带人远离百米后我再动手,”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把容海道也留下。”
他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个人。
但听了周柏方才和他的描述,似乎之前越笙那事还和姓容的有关。
暮从云眯了眯眼。
新仇旧恨,干脆一起报了。
就是可惜他哥现在看不见。
想及此,他看向不远处担架上的越笙,山子晋和贺平陪伴在越笙身边,余桃枝最后一个离开,带着围绕在他身边的执念们,暮从云绕过面色阴沉的容海道,用脚踢醒了地上的关春山。
他蹲在关春山面前,向他展示自己手中的收容瓶。
“认得出来么?”
黑色的恶念在瓶身中来回撞击,小小的瓶子里包容万象,却不等关春山细看,瓶塞被青年拨开,黑雾成云一般蹿逃出来。
远处的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却没想那黑雾并没有逸散,也没有冲过来攻击他们,须臾之后,黑雾中先一步响起了关春山的惨叫声。
“不!我才是你们的主人!”
数十年苦修的灵气飞速逸散,被饥渴的恶灵疯狂吸食,他踉跄着往后跌去,没了周身灵力护体,他便再不能直面恶念身上怨气。
数以万计的负面情绪疯狂撞入脑海,一旁的容海道已经将脸上的肉都挠出了五指血痕,极端的恐惧却惹得纷飞的恶鬼更加惬意。
那是他们一手养出来的恶念。
暮从云沉默着,一个个打开瓶塞,飞舞的恶念从瓶中蹿出,都蹭过他掌心新增的伤口,至阳之体的鲜血足够他们神志复明一瞬,也足够他们反噬主人。
那些被炼化的恶灵们咬住二人四肢,耳边回荡着痛苦的哀求和尖叫,暮从云放完血后,愣愣地看了一会。
他的父母……能够看见吗?
看见他已经为他们报了仇,看见他也为这些无辜的怨灵们报了仇。
周遭风云卷涌,仿若天地都变了颜色,被痛苦束缚了半生的灵魂们齐声哀嚎,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苦痛。
他们之中,更多的只是个普通的执念,或是还想看上一眼留念之人,或是还想在这世间停留一瞬时光。
雨水凄凄沥沥打落下来,怅然洗净一地冤屈,也让天地彻底寂静无声。
青年眼前一黑,在雨幕之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04章 未醒
暮从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时,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梦中的几分触觉,随即而来的却是五指上抽搐的锐痛。
“滴答。”
吊瓶里的药水滴落,青年缓缓恢复几分神志, 正半撑开一双眼皮,就听见有谁人惊呼着“醒了一个!”之类的话语,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心电监护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暮从云正试图摘了面上的氧气面罩, 就见乌泱泱一群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医生按下他半抬未抬的手, 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