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越笙会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或是推开他作乱的脑袋,但越笙什么也没做,任由他在那一处圆滚滚的牙印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又过了一会,等到他略微冷静下来,正要抬起脸时,才听越笙轻声问道:“既然你不想和他回去,那……”
他撞入了一双漾开细碎水光的桃花眸:“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第111章 福利院
在绿皮火车吱呀作响的轮胎滚动中, 锈迹斑斑的车窗边上,倒映出一对依偎着的身影。
老旧的车厢中散发着一股散不去的霉味,青年正抓着爱人的手把玩, 顺势把头埋进对方的颈子里,吸一口浓郁的花香醒醒神。
越笙却有些心不在焉似的,直到被青年连问了两次, 才反应过来般迅速摇了下头:“我还不饿, 你吃吧。”
列车员推着铁皮小车轧过窄道, 青年一双凤眸轻抬, 一瞬不瞬地盯了他一会,才轻声问道:“哥, 你在紧张?”
“……没有, ”越笙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睫, “应该……没有。”
当初他在的孤儿院应该已经拆迁掉了,又或许没有, 但无论如何, 从地图上都只能看到空荡荡的痕迹。
因着暮从云不想和同样回了老家的周衡碰上,他们昨晚在沙发里窝了会, 就听青年突然问道:“那……要不要回哥以前生活的地方看看?”
“什么?”越笙愣了下,“你是说实验室……”
乍然对上青年直勾勾看向他的眸, 越笙下意识抿了唇,就见暮从云捏着他的耳垂,懒洋洋道:“是福利院。”
“——哥来到异象局之前生活的福利院。”
暮从云道:“在幻境里, 不是想起来了吗?”
更确切的说,在和刀灵解开契约时,越笙就想起来了。
想起他来到异象局之前发生的一切,跟在他身后会奶声奶气叫着“哥哥”的小萝卜头们, 以及在苍白的实验室中,一具又一具被推出去的尸体。
他的声音不免变得有些发涩:“为什么要去……那里。”
越笙甚至不敢回忆起在那之前的点滴。
他的弟弟妹妹们要么死在了拔刀的灵坟里,要么是为了他和刀灵能成的那份契约,被迫在血祭中献出了生命,而他这么多年甚至记不起他们的存在。
青年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又仿若隔了很远,透着一层纱似的传来:“异象局之前的恶行马上会公之于众,那些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回去……至少我们可以给他们上一炷香,或者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那些孩童们的尸身至今都是个谜,更多的还要等周衡那边的资料才能明悟一二,但最大的可能,还是被当作无名尸体,暗暗处理掉了。
没名没姓的孤儿,又有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越笙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垂着眸,被青年攥住了手掌,眼神中才恢复几分清醒,慢半拍地点了头。
他说:“……好。”
于是他们就这么坐上了飞机,又一路辗转到这辆快要散架的绿皮火车上。
没办法,十几年前的孤儿院在地图上根本定位不了,地理位置又偏僻,暮从云不知多少年没坐过这样的火车,被硬座咯的浑身难受。
反观他身边的越笙就要好上许多,自打坐上车后就是这副板正了腰身的模样,就是一直有些神游天外似的,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
青年把下颔搭在他肩上,顺着他目光看去:“还有印象吗?”
越笙轻摇了脸,只轻声道:“我……不记得了。”
就算没有被异象局抹去记忆,这十数年的光阴洗礼,如今虽然是故地重游,却仍旧陌生得并不相识。
坐在他们斜对面的是一对夫妇,妇人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孩童,矮胖男人一脸烦躁地翘着二郎腿,连连变化了几次动作,才抬脸呵斥身旁的妇人道:“能不能安静点?”
妇人刚把孩子哄睡,正在手忙脚乱地接着电话,这会被劈头盖脸地一骂,手机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瞬时没了声响。
她抱着小孩不好弯腰,一旁的男人斜睨她一眼,看上去也没有帮她的念头。
于是她求助的目光很快投了过来,暮从云愣了下,给她捡起了手机,手机的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上面明晃晃是“家”这一个大字。
妇人连忙道谢,却不想男人的怒火很快波及到了他们:“要你多管闲事?”
“上来火车就在这搂搂抱抱的!恶不恶心!”
暮从云一向把这种家伙当神经病,想着他哥估计也不会在意,就懒得搭理他,却没想越笙赫然转过脸,冷声问道:“你在骂谁?”
越笙的神色放空时是柔软的,冷下眉目却会显得极有攻击性,再加上他一身常年生人勿近的气息,一下逼得那男人默默噤了声。
毕竟对面是俩比他长得要高大的小伙子,再加上眉目俊朗,自上车起就有不少目光投向他们,男人暗暗骂了句“倒霉”,正要抱着臂闭上眼,却听越笙又说道:“道歉。”
见男人看过来,越笙重复道:“向他道歉。”
暮从云轻愣了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男人就撸着袖子“蹭”一下起了身,逼近了指着越笙骂道:“你个小白脸说什么呢?”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一只横空截出的手掰折了一百八十度。
青年凤眸冷意斐然,和刚才事不关己没反应过来的模样截然两人。
“痛痛痛!”
不顾男人的哀嚎,他歪了头,问道:“听不懂他的话吗?”
他指尖用力,男人眼见着这家伙力道大得和什么似的,还一脸凶相,自知惹了不好惹的主,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小兄弟!我刚才说错话了,你是好心给我老婆捡手机,谢谢你,谢谢你。”
却见青年眉目一皱,压根没有松开他的意味:“你刚才还骂了他。”
男人咬紧了牙根,心中暗骂遇到了疯子,又向一旁的越笙点头哈腰道:“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这么说你……”
被松了手后,他连忙捂着脸尿遁了,暮从云黑着脸从书包里找湿巾,越笙接过他手里的湿巾,替他把刚才抓过男人的掌心细细擦了一遍。
“骂我你就来劲,”柔软的湿意自掌心里擦过,青年忿忿道,“骂到你头上,你就好脾气了。”
“……”越笙张了张口,想说如果暮从云不出手的话他也会动手的,思考了两秒却又闭了嘴。
——要是他动手,就不一定能掌握好力度了。
在他们对面看完了整场闹剧的妇人见男人远去,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青年摆摆手,把越笙给自己擦完手的湿巾扔到座椅下的垃圾篓去。
“本来这次回家就是打算和他领离婚证的,没想到他把气撒到你们身上……”妇人满是愧欠地看向二人,“你们……是来这边玩吗?”
暮从云对刚才那家伙没什么好气,对这位妇人就温和许多:“嗯,我们来找个地方……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找着。”
妇人的眼睛亮了下:“你们要找什么地方?”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又连忙补充,“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或许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暮从云和越笙对视一眼,于是越笙轻抿了唇,看向她问道:“阳光福利院,您知道它在哪里吗?”
直到双双站在了福利院的门口,二人都没想到这路途来得这么顺利。
“……没想到还没拆迁,”暮从云看着面前俨然有些破败空荡的景象,感慨道,“进去看看?”
“……嗯。”
铁门上的锁早已锈迹斑斑,青年轻轻一推,铁门发出巨大的“吱呀”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刺耳声音在空寂中就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