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尖叫声还没出口, 就被什么看不住的东西捂住了口鼻,连同四肢也被无形的禁锢所桎梏。
暮从云从床头卷了张旧报纸缠在指尖,在他眼角用力划拉几下,杀猪似的惨叫还没出口,瘦猴撑了眼皮,忽然就看见了房间里其他的“人”。
或许说是鬼才更加合适。
满面血痕、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人高马大,后脑勺凹陷了一个坑的彪形大汉;断了一只手,袖口血淋淋的少年;以及面部被泡得发白发肿,溺死鬼似的乌发女人。
这是在拍什么特效片吗?
他白眼一翻,抽搐着吐着白沫,就要彻底晕死过去。
青年这头忙着赶去赴约,可没空给他缓冲的时间,光头领了他的意,径直了当地给瘦猴戴好设备,顺带一个友情破颜拳。
能被暮从云收在身边净化的,无一不是怨念深重的执念们,早就已经凝成了实体,做起手脚活来麻利得很。
这会儿几个执念们都不用他开口,各自分工合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瘦猴吓得两股颤颤地失//禁前,青年也算是成功“说服”了他配合工作。
由于瘦猴听不懂执念们的交谈,因此在他眼前张牙舞爪发出无意义叫吼声的魂魄们,活生生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他亏心事做得多,也怕鬼敲门,哪里敢不从。
只不过微型耳麦的传播有延迟,所以暮从云每每要回答金牙前,都得先停顿片刻。
山下有困住执念的阵法,除了林妙妙,青年没把其他执念给带上来,只吩咐有什么问题就扯一扯他留下的金穗,躲回娃娃里头去。
金牙还是直觉有哪里不对,他眼神怪异地多看了几眼身边的人,奈何无论是语气还是模样,乃至爱抠挖脸部的小动作,都和他记忆里的瘦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面包车在山路前进得困难,车子刚到半山腰就熄了火,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远远地走来几个晒得黝黑的男人。
为首的歪脖子男人显然认识他们,眼见着面包车开近,歪脖子背着手走过来,目光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究,幽幽地落在了车尾箱上。
他咧嘴一笑,扬起下颔:“老规矩,先验货,再给钱。”
两个光着臂膀的男人从他身后走出来,将后车盖打开,从里面拎鸡仔似的,提溜出一个被捆住四肢,堵住嘴的女孩来。
女孩眼眶通红,眼神里满是恐惧,她看上去还很年轻,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裙子,由于无法出声,只好用哀求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一众匪人。
金牙舔舔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证件,扔给了为首的歪脖子。
“大学生,今年才二十出头,捡到宝了,”他伸出手来,比了个数,“要这么多,不过分吧?”
歪脖子面色一沉,趁着二人讨价还价的这会,瘦猴的目光迅速从女孩那一叠证件中最上面的一张扫过去。
——H大的校园卡。
他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而那头也终于讨论出了个结果,金牙骂骂咧咧地指挥他跟上歪脖子领的一队人,气冲冲道:“妈的个死老头,说什么还要新婚夜验那学生妹是不是雏!”
“猴子你跟着,”他凑近了些瘦猴耳边,恶狠狠道,“老子下山去抄家伙,要是这群老炮敢赖账,老子要他们好看!”
瘦猴的身子僵硬了片刻。
半晌,他点点头,跟在一众男人身后上山。
山路坑洼崎岖,杂草丛生,歪脖子很快让人把那女生放下来,让她自己往上走。
刚被松了脚上的绳索,女生就一把推开身旁两人,爬起来就想要往下跑,早有准备的两个男人拽着捆绑她双手的绳子一拉,让她面朝下地摔向了杂草丛。
“呜……”她蜷着身子,小声呻吟着,泪眼朦胧中,却隐约看见一个身形瘦长的男人,正冷着眉眼看过来。
一双眸底闪过轻微的不忍。
但那道目光不过稍纵即逝,快到她都没认清这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一般。
打骂和威胁在深山里永远是最好的手段,片刻,女孩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满面泪痕地跟着一行人往上走去。
只是在恍惚中,她以为自己又一次出现了幻觉。
不然她怎么会看见走在最后的男人忽然反手将手掌往下压了压,向她在背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
沿路上,青年都在不经意地调整着衣领上的微型摄像机。
有位自来熟的村民落后一步,腆着脸走近和他搭讪:“今天的货不错,比上次那批要好。”
村民贼眉鼠眼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晃过去,直勾勾地落在他手指上的金戒指。
瘦猴勾起一边嘴唇,轻嗤一声:“那你们村长还赖账?”
“唉,那啷个叫赖账呢?”村民无辜瞪眼,“这要是个破鞋,那就冲撞了山神哩,毕竟是村长儿子的喜事,那可马虎不得!”
瘦猴却不为所动。
“可我们谈生意的,只讲究……”
顿了顿,瘦猴的面色却忽然僵硬片刻,在村民疑惑地看过来时,才从善如流地接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货也交了,你们不交钱,那就是赖账咧。”
耳机里的声音忽然消失得干净,青年猜测是走得太远了些,和那头已经断去了信号。
——他原本只打算把交易的场景拍下就走。
一来是留好了证据尽快报警,二来则是趁警察没赶来前,他要去找一找驱灵人的阵法。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突如其来的上山邀请不仅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而且——
在被金牙叫着跟上大部队时,耳机里的瘦猴忽然嘀咕了一句。
“怎么回事?以前从来不让外人上山的。”
他在原地站定的那几秒,也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
金牙虽然表面上看是信了他,但老江湖到底不是他这种初出茅庐的演技能蒙蔽的,尽管猜不出皮下换了人,也多少觉得他今天有异常。
把他留下后,他猜金牙宁愿放弃这单生意,也不会再选择上山了。
——不过他也留了一手,金色的细线悄悄跟上了金牙的面包车,只要能安全下山,他就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抓着人。
……只要能安全下山。
留在瘦猴那里的执念们他倒是不慌张,少年生前是通灵者,暮从云随手画的现形符他也能破解,青年如法炮制地在瘦猴的房间里画了个小结界,出了这房门,瘦猴就会把见过他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现下比较担心的是——
身后摔了一跤,小腿处汩汩流血的女生。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懂自己的意思。
从校园卡上一扫而过的信息,暮从云得知她比自己还小一届,叫做田韵。
尽管上山的路还有很长一段,但田韵始终没有再呜咽出声,哪怕声声喘着粗气,她也在费劲地独自往前走着。
终于看见冒头的一座座矮脚屋时,已经是下午的时间了。
瘦猴抬眼看了一圈,村里头能看见的全是男人,坐在村头一边扇风一边等他们上来的,三五在一起打着牌聊天的,在太阳底下午休的,或是几个嬉闹着跑过去的男童。
没有女人。
——妙妙提过的姐姐她们呢?
他暗暗收下打量目光,田韵被几人拉扯着带走,就在他抱着臂环顾四周时,最早见过的那位歪脖子男人走了过来。
“饿了吧,”他湛黑的眼神定定看向面前的瘦猴,皮笑肉不笑道,“我家婆娘烧了饭,跟我去先吃点吧。”
瘦猴轻眯起眼,尖利的下巴堪堪一点,环视一圈:“你家婆娘?”
“哦,这个,”村长的笑容更大了些,做小伏低般道,“村里头的女人都下地去了,但我婆娘前几天摔了腿,还在家里养着呢!”
说着便引着青年一路往村里走去。
整个荒村依山而建,四周都是崎岖不平的泥巴路,瘦猴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路过一个上坡的转角时,脚腕却忽然传来一阵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