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心虚地低垂下脸,他其实没觉得咩咩哪里吓人,但今天它突然的举动太奇怪了——平时晚上藏在被子下舔他就算了,阿诺知道它只是只小黑羊,心神也全集中在“父亲”身上。
但今天的它忽然变成了高大的陌生成年男性,一下子把他压在身下, 气质也全然发生变化,动作缓慢强硬, 让阿诺逐渐生出被吃掉的感觉。
咩咩没有把他吃掉,但它的举动却惊到了阿诺,那一抹怯意停留在了阿诺的心里, 让他慌不择路地甩开它, 跑到“父亲”这里寻求保护。
阿诺悄悄抬起了眼睛,小心觑视着芬尼安的表情。
“父亲”看上去可怕极了,平日里温和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眼中是阿诺看不懂的情绪。
阿诺心里惴惴不安,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隐瞒咩咩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要更严重。阿诺慌了一下,怕被责怪,立马挤出几滴眼泪, “哇”的一声大哭:“父亲,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阿诺把自己拱到芬尼安怀里,身体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胸膛,双手攥着对方的衣服微微颤抖。
好在“父亲”像以往一样搂住了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发顶吻了吻,低声安抚着:“没事,别怕宝贝,你没事就好……”
阿诺提起的心一下子落在了实处,眼泪里那点真情实感的惧怕与慌乱也收了回去,倒生出了几分对咩咩的担忧。
毕竟它还是蛮乖的,除了最开始见到的模样有些吓人,其他时候它都十分听话,让它躲着就躲着,是只只属于阿诺一个人的小羊。
“宝宝,告诉父亲,它对你做了什么?有伤害你吗?”
“父亲”的手指拨动了一下他额前挡住眼睛的发丝,动作温柔地将其挽至耳后,他语气轻柔,阿诺却莫名听出一丝瘆人的杀意。
衬衣下,被压着□□的胸脯隐隐发烫,他耳尖微红,在芬尼安的怀里摇了摇头。
“它没伤害我。”
“但是……”阿诺有些说不出口,瞅了瞅身后门口如雕塑般站停的仆人。
西拉斯低着头站在那,安静得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没事,这件事可以晚点和父亲单独说——乖孩子,告诉父亲,它现在在哪?”芬尼安的手掌抚在他的脸颊,遮去他望过去的视线,轻柔地把脸摆正,要阿诺看着自己。
男人银灰色的眼眸倒映着阿诺逐渐不安的表情,芬尼安从他不乖的孩子眼中得到了答案。
“被阿诺偷偷藏在了卧室里……是吗?”
芬尼安的嘴角却衔着笑,他亲了亲阿诺的脸颊和有些发白的嘴唇,眼中的笑意冰冷锋利。
“阿诺乖,晚上父亲会一一听你解释——但现在,”他话语一转,喊着门口男仆的名字,“西拉斯。”
芬尼安轻轻推开阿诺的脑袋,站起身望向仆人,眼神淡淡,语气冰冷。
“去地下室准备一下。”
“我要把那只恶魔抓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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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它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
阿诺抓着芬尼安的衣袖,嘴巴动了动,干巴巴地试图辩解着什么。
男人的面色不太好看,转身伸手捏住他的嘴巴,浅浅微笑道:“我亲爱的阿诺,父亲现在不想和你分辨什么是坏事什么是好事,等晚上父亲会让你明白一些道理。而现在,你得先记住一件事——”
芬尼安嘴角的弧度不变,话语一转,“西拉斯,把门打开。”
他低头望向他单纯的孩子,认真地说道:
“恶魔都是坏东西。”
芬尼安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曾经把他拦腰截断、把他变成怪物的恶魔出现。
而一旁的西拉斯手里拿着抑制恶魔力量的武器,在庄园主人的命令下,上前打开了门。
卧室里一片静谧,此时正是正午,窗外的阳光暖烘烘地落在阿诺凌乱的床上,数十分钟前他与咩咩在上面玩闹,之后被它压在身下。
而现在,躲在“父亲”身后的阿诺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不敢抬头看一眼屋里的情况。
虽然阿诺知道,咩咩应该是像以前一样,变成小黑羊藏在了衣柜里。
这是他曾叮嘱过它的事情,只要屋里一来人,就躲在衣柜里不要出声。
看着“父亲”冰冷的表情,阿诺心里有些难过。
他似乎做了错事。
灰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迷茫,但他的心里具体也不知道,这个错误究竟是自己瞒着所有人把恶魔藏起来,还是他将恶魔的事告诉“父亲”使得玩伴即将被抓。
芬尼安环视着四周,并没有见到恶魔的身影。
西拉斯微侧过脸,也对他摇了摇头。
身后的传来拉扯感,打搅了芬尼安的思绪,他微皱了皱眉,以为阿诺害怕了,心中对于他隐瞒自己的恼意稍稍散了散——芬尼安本来打算让阿诺亲眼看到恶魔的丑陋,但现在他想了想,阿诺胆子小,万一被吓到就不太好了。
于是芬尼安先停下了脚步,转而抱起阿诺向屋外走去。
他把阿诺安置在另一个房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面色还没彻底缓和下来:“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就会过来。”
阿诺看着芬尼安的神情没敢说话,犹犹豫豫,在男人离开房间后的最后一瞬,他小声道:“父亲……”
“能不能放过它……”
门内传来少年的恳求,芬尼安顿了顿,“放心。”转头表情瞬间阴沉。
放过它?
呵,怎么可能。
芬尼安是个非常记仇的人。这些年来他一直试图召唤恶魔,除了想要恢复身体,便是想杀死对方,为此他每年都会购入大量除魔武器。
今年的仪式他换了个诉求,没想到数年没反应的恶魔居然逃了出来,还蒙骗了他心爱的养子,让他藏在自己的卧室里。
芬尼安心中的怒意与杀意达到了极致,他重新回到卧室,在仆人的指示下,望向那毫无动静的衣柜。
——恶魔在那。
他从西拉斯的手中接过武器,离恶魔越近,他的心跳便愈发平静。
直到打开衣柜,从阿诺的一堆衣物中,见到盘踞在那孩子睡裙上的恶魔——化作黑羊的它察觉到异样,睁开猩红的横瞳,露出狰狞凶色。
芬尼安面无表情,银灰色的眼眸如玻璃珠般冰冷透彻,流露出厌恶与憎意。
【原来你就是用这副模样,欺骗我的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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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把坐在椅子上的阿诺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望向与墙壁相隔的卧室。
他听到了陌生恐怖的嘶吼声,像是怪物的愤怒咆哮,让他不由生出惧意。
这是什么声音?
他的卧室里除了“父亲”和西拉斯,便只剩下藏在衣柜里的恶魔。
这是咩咩的声音吗?
阿诺从未听过咩咩发出如此恐怖的叫声,那只做什么事都慢半拍的小黑羊从来都只会一边发出稚嫩柔弱的“咩咩”叫,一边把小羊角往他手心里蹭。
但当阿诺将那它副高大羊首的怪物模样和这样的吼声联系起来,它好似真的变成了“父亲”口中凶恶可怕的恶魔——连同小黑羊也在阿诺心中变得可怕起来。
“恶魔的血也是红色吗?”
隔壁房间里的吼声不断,锋利的弯刀划过男人冰冷的眼角,在恶魔袭来时刺入它的体内。花了大价钱从教会那购买的真货压制住恶魔的力量,将它死死地钉在衣柜里。
猩红的血液从它的伤口处淌出,顺着刀刃落在阿诺纯白的睡裙上,芬尼安皱了皱,心想他该给阿诺准备新衣服了。
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恶魔的伤口,他眼神嫌厌,后退一步。
“西拉斯,把它带到地下室先关起来。”
比起无法逃脱的恶魔,芬尼安更想先去安抚一下隔壁受惊的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