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智商,他怕是还没镇上的镇民聪明, 更别提心狠手辣的阿梅丽了。这个NPC恐怕在看见他醒来时的第一眼便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莫名地, 八爪鱼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惊悚感。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阿梅丽虽然发现他不是“罗埃尔”,但也绝不可能猜到这是个游戏,大概率怀疑是恶灵占据了“罗埃尔”的身体。
他看着四周,那群本就阴沉沉的镇民,在此刻变得更加令人感到不安——他们盯着自己,像是恶鬼盯着垂涎已久的肉食,几乎要生吞了他——他们并不相信阿梅丽的话,更认为这是阿梅丽的谎言。
用以掩盖她复活“罗埃尔”的谎言。
然而这群人又惧于阿梅丽的存在,只能将目光转向“被黑雾从死亡带回来的罗埃尔” ,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复活的秘密。
没人不害怕死亡, 也没人不思念死去的亲朋好友——
阿梅丽环视四周的镇民们,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这令不慎窥视到的艾伯纳心头一跳。
艾伯纳:【这个镇长夫人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上午那场突如其来的黑雾到底是什么?这世上真的存在死而复生的秘密吗? 】
这些问题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他们只能看向最前方的阿梅丽,等待这个与她弟弟一样贪婪傲慢的女人缓缓道出她所编织的“真相”。
只见阿梅丽松开压着老牧师胳膊的手,一步步走向“罗埃尔”。
她停在“罗埃尔”身边, 右手搭在男孩的左肩,“罗埃尔”能近距离地看到对方的表情,嘴角掀起,眼神柔和,仿佛双方之间都还未露馅般。
阿梅丽转过身,向众人高声道:“就在今天早上,那场黑雾比以往要大很多,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然而当黑雾即将散去时,我的罗埃尔从黑雾里走了出来!”
“我已经验证过了,他和曾经的罗埃尔没有任何区别,他就是我的孩子!感谢黑雾,让我和我的孩子团聚!”
说着,阿梅丽顿了顿,她环视了一遍镇民,无人反驳她的话。
阿梅丽满意地露出笑容,随后她拉住“罗埃尔”的举着火把的手,一同将火把丢向身后的木架。
而她的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般,周围的镇民立刻随之抛出自己手中的火把。
“哐啷”的声响接连不断的响起,而随着木材被点燃的“滋啦”声响,整个木架瞬间燃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木棺被熊熊焰火彻底吞噬,赤红的火光照亮了“罗埃尔”的脸,他听到了火焰舔舐木棺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一个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浓黑的烟雾腾空而起,这场大火烧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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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是一场遮天蔽日的黑雾。
这一次,黑雾降临的时间比昨日要早上许多。所有人都被迫待在屋里,等待着黑雾散去。
但连续两日的黑雾让不少镇民焦灼起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场黑雾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没有一丝消散的趋势。
他们不由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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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莱亚~尤莱亚……”
阿诺站在楼梯上,手掌撑着楼梯扶手,向外微微探出脑袋。
他看到了单独坐在餐桌上的“罗埃尔”,仆人瓦尔德站在一旁,见他醒了转身去往了厨房。
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阿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今天穿了一条墨绿的丝绒长裙,裙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仿佛一片在幽暗中流动的深潭绿水。
阿诺来到“罗埃尔”身边坐下,借助VR眼镜的嗅觉模拟,极近的距离让玩家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亲爱的尤莱亚,你有看到你父亲吗?”
领口的翠绿色宝石纽扣系上了最顶端,细长的脖颈被包裹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倒映着男孩的模样。
八爪鱼干巴巴地咀嚼了两下嘴里的食物,视线艰难地从面前那双仿佛会陷进去的眼中移开。
他咽下食物,说道:“阿梅丽姑姑早上过来了一趟,她似乎有什么急事,父亲跟着她去镇中心了。”
玩家不敢去看他,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八爪鱼觉得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深藏不露”。
阿诺若有所思,他抬头看向紧闭的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能顶着黑雾跑来庄园找奥狄赛,那一定是发现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头问“罗埃尔”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
“昨天你父亲和我说,阿梅丽姑姑带你去参与镇上的夜间风俗,怎么样?这个小镇是不是很热闹?”阿诺笑着道,语气中带着些好奇。
这时瓦尔德端来了食物,热汤和蜂蜜面包,并说道:“夫人,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早餐。”
阿诺没有看那长相恐怖的仆人一眼,实在是太过丑陋,他从不喜欢勉强自己。
阿诺捧起了还很滚烫的热汤,轻轻小啜了一口。
八爪鱼回想起来昨夜的经历,有些沉默,顿了顿,开口有些艰难:“……应该还行……”
端着热汤的手顿住了,阿诺诧异抬眼:“应该?为什么这么说?你没参与进去吗?”
八爪鱼想起了阿梅丽抓着自己手腕的冰冷右手,还有那宛如邪教仪式的火葬场面,更加沉默了。
“呃……”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很刺激。”
给了一个评价,男孩表情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诺失笑,看来昨晚小镇挺热闹的。
只是,这点热闹还不够,让他想想,庄园里似乎还藏着些秘密。
大厅里,两人安静地享用着食物。
阿诺低头喝了口热汤,额前的发丝垂落在眼前,他抬手撩起挽至耳后,对着仆人吩咐道:“把我的发带拿来。”
仆人依旧沉默寡言,微微躬身后转身向二楼走去。
大厅里短暂地只剩下阿诺与“罗埃尔”。
不知为何,八爪鱼有些坐立不安。
他挪了挪屁股,三两口吃完盘中的食物,站起身准备找借口离开,“母亲,我……”
屁股还没彻底离开座椅,阿诺便叫住了他:“等一下。”
阿诺擦了擦嘴,对他恳切地说道:“你父亲不在,多陪陪我吧。”
八爪鱼:“……”
八爪鱼:“!”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
眼前人眼尾微微上扬,白皙的脸颊透着些粉色,期待又羞涩地看着他。
八爪鱼心跳如擂,简直无法拒绝。
他就问!谁能拒绝漂亮老婆的请求! !
八爪鱼决定收回前面对漂亮老婆的怀疑,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男孩捂着脸,透过指缝间能看到他羞红的面皮,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好……好的,我今天会代替父亲陪着您的,母亲。”
——
失踪的裁缝回来了。
他的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裁缝的妻子和儿子,他们在裁缝失踪后寻找了很久,裁缝能够安然回来令他们喜极而泣。
惊喜的哭泣声传过门缝,有人听见了裁缝洪亮的声音,表情惊恐。
一个死人怎么会在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感到恐惧,因为他亲眼看见裁缝跌入了河里没了生息,可是今天,裁缝又回来了。
隔着窗户,他看着隔壁裁缝家的门被人敲响,屋里传来询问声,裁缝的妻子从门缝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人脸,惊喜地打开房门将人拥了进去,却丝毫忘记了此刻的屋外依旧是一片黑雾。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一个身上毫无光源、失踪一夜却安然无恙的男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直窜上他的后脊——他看见了裁缝进门前瞥过来的眼神。
冰冷,森然,充满恶意,像是来自黑雾的怪物,透过人的面皮饥肠辘辘地窥视着毫不知情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