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个半生物半秘银结构的人形物体就缩在远处,身上挂着一堆来自其他人的零零碎碎,老实得像是很怕拉萨瑞斯会觉得“它”的样子意在讽刺他自己也是一个不纯的融合物,然后顺手把它打碎,因此正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绝不往巫妖眼前凑,能看清就行。
真不知道这种全然不考虑得罪人可能的派遣选择来自哪位。
……也或许是对方觉得,用了这个魔法的拉萨瑞斯此后很快便不会再是威胁。
但原骞只担心一次不能成功。这堆辛辛苦苦凑齐的材料有很多根本再找不到第二份甚至替代品,失败就麻烦了。
[紧张吗?]副官先生适时问,[那我替你上?]
即使对方大概也不是人,不过原骞至少觉得自己还算了解其人品,如果有概率导致失败的话他是不会开口的,他们都讨厌帮忙不成反害人的行径。
“你有把握?”但原骞还是有点怀疑,“上次你说想玩所以接管了一下,然后就开着免疫过去斩首了……”
看这种作风,怎么也不像会有施法者的耐心和造诣的类型啊。即使现在用着智力点数深不可测的巫妖人设,这套经过修改调整后长达十几分钟的繁复咏唱程序,原骞还是背了好多遍来确保完全不出错的。
[那是因为他长得就很适合被砍。]
“你直接说原因是那家伙嘴里不干不净的编排我们师生关系不行吗……”
[我们反派是这样的,可以出手把诋毁好人的败类往死里打,但绝不能承认。否则说出来岂不只是在讨好那些家伙?就要让别人想不明白,这样才好玩嘛。]
副官先生很有心得似的,声调含笑地说道。
原骞顿时想起自己过去在某些反派角色身上看到过这类行径,觉得有点被欺骗感情。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聊聊天的功夫原骞也想通了,类似情节里失败的走向同样很常见,他不用太有压力。现实中的人或许能战胜命运,但故事里尤其是拉萨瑞斯这种满脸写着没有好下场的配角,其难得的善意和牺牲却偏偏败给命运,也算是经典的悲剧情节来着。
被施以隔绝暴风的法术的山隘间,巫妖忽然抬头,望向那一线天空。
死亡荒原的天空永远只有灰白这一种颜色体现,不分晨昏和阴晴,像这片孤寂的不毛之地本身。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出门散步了吧。”拉萨瑞斯轻声自言自语道。
[确实,孩子正在上树送小鸟回家,很有活力,请家长放心。]
为确保施法的精确,拉萨瑞斯已经撤掉了对外貌的伪装,于是得到观众资格的诸位便远远看见,那位如今更是直接抽空圣器冒犯到至圣之城根本的恐怖巫妖竟然微微笑了笑。
接着,他终于开始咏唱。
奇诡深奥的咒文自动灌进每个在场的认知,淤泥般既稠重且轻盈,这种扩散也就完全难以抗拒,单纯不去听是无法起效的。
拥有一定智慧而非人的器物们有一部分来自生命体,这些随之顷刻融化,所幸其主人早有准备,还能照常运行。
它们背后的特邀观众各出手段,分别抵御了影响,没在其他人那儿给自己丢脸,思绪各异地继续看了下去,最大的波动倒是拉萨瑞斯居然真做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某人则完全不受影响。
屏障外呼啸的风声不知不觉渐渐停了。
数万里外,圣堂中的大钟忽然自行鸣响,幅度却并不强烈。
“……神降?不,不对……”
有人驻足在大钟前,掌心触着轻颤不止的表面,喃喃道。
早在法术完成的同时,象征死亡的暗红色便瞬间彻底侵蚀了巫妖的双眼。
透彻的淡红、微薄的藻绿与温驯的黑色尽数成为了过去式,一丝一毫都不复存在。
伴随这种变化,连必然已经不太忠于星辉之父的观众们也难以抑制地有一瞬间对巫妖的存在产生出强烈的厌憎情绪,如果他们是真身亲至,那么有些脾气较急躁的恐怕已经下意识向拉萨瑞斯发出了攻击。
还好没人选择亲自过来,因此他们只在短暂的尽力压抑后就基本恢复了冷静理智,能够重新用自己的态度去看待亡灵了。
扮演拉萨瑞斯的原骞并不知道也不在意他们的感受,因为他在“看”。
他想通过“卡莉塞预见之眼”得知小满的未来,然而法术向他展现的完全不是预料之中的东西。
另一个极度虚弱却无比庞大的意识,祂发出的一点呼救,已经足以覆盖有关少女未来路途的画面。
聆听着祂呼救的也不再是相对渺小的巫妖,而是原骞自己。
祂发出犹如悲鸣的混乱声音,原骞却竟能懂得其中含义。
祂在希望谁来杀死祂……祂在命令应这份希望而诞生的“残缺者”杀死祂。
无边无际的星空之间,那虚幻的生物缓缓划着四蹄,移动其透明的身躯,星光随之扭曲,随之前行。
一片黄金色的明灿虚影黏连在祂身躯一部分上,时常出现和闪烁,其抽搐的形态好像在无风宇宙中模拟着“飘拂”。
侵染了小满全部命运的仅仅是祂思念死亡的一瞬间,却已经是恐怖的容量,展开陈示着祂永恒不醒的呓语,并不在乎对象从祂指定的行刑人换成了原骞。
【杀了我。那就是你们的使命。我分出权柄打造你们的意义。杀了我。】
【……杀了我!要快,要……】
【……如果不能做到,那就回来,回到……我这里来。】
【回来……】
很快,法术难以维系,一切结束了。
原骞的意识回归到巫妖躯壳中去,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法术的反噬和听了这堆鬼东西的损伤一起上涌,难受得他差点当场昏倒,并且感觉只要倒下就会当场碎成一堆骨头渣。
然而他胸口有股无名怒火,让他没有真的倒下,而是状似平静地抹去法术残迹,无事发生般回到小楼。
他才给出一点点善意和安全,小满就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家”……在她的妈妈病逝下葬之后,那座坍塌近半的老旧房屋当然已经不再是小满的家了。
小满以为这里是第二个家,并用她不甚活泼的心性默默地喜欢着这个地方。
她又怎么知道……她被划定的命运是那种模样?
[很遗憾,现在看来小满一定要去了。否则不管是龙血还是亡灵之类的转化都救不了她。那个星神只会管理兽族,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但真会召回完成不了使命的……眷属。]
[所以在那之前,我们得多做点努力。至少在小满必须要去做的时候,确保她拥有足够的力量和一副好盔甲。]
副官先生好像情绪稳定似的说着分析的过程,声音却格外寒冷而坚硬,隐约透露着至强者杀戮无数的威严。
“你也在感到愤怒吗?”原骞问。
[……早就想说了,你们好人怎么能一脸正常的说出愤怒这种词啊?都不觉得羞耻吗?]副官先生的语气一下正常起来,泄了气似的嘀咕道。
“……”原骞实在不懂队友选择措辞的逻辑。
[好吧,我是挺不爽的。最讨厌这种把使命塞给小孩的货色了。怎么还有脸设屏蔽词限制别人透露你真实身份的?]副官先生又开始了冷静暴躁状态,特色是坚持不懈地绕开禁忌,尝试给合作伙伴抛点情报。
“那下一步该考虑的就是应该怎么武装小满了吧。我是说……”
巫妖慢吞吞在餐桌边坐下,白骨指尖敲着桌面。
原骞不太急着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显然小满的生存问题更大。
那种骨架子要碎掉的感觉其实还在持续,但身体能撑多久他心里有数,只要不乱扔大型魔法,拉萨瑞斯老师应该可以再坚持两三个月的。
但拉萨瑞斯老师本人认为两三个月的命还是太长,六十天日租就是4800点情感值,想到这个数字他觉得自己可以早点死的。
“天赋。”
[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