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长淮悚然一惊。
来人明显比他修为要高得多,才能这般无声无息落在他身边而不被发现。
望长淮咽了口唾沫,和修为比自己的高的人硬碰硬那是找死。他的脑筋飞速转弯,心里疯狂想着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他想了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一不和有道侣的人双修,二从不强迫,三每一次双修对面都满意得紧,哪里来的仇家!
“道友,”望长淮冷汗都要下来了,“我们有何冤仇?”
来人声音冰冷异常:“不要想着拐走他。”
他?
望长淮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
那把剑又往他脖子那凑了凑,望长淮没敢动,也动不了,来人威压太强,几乎要他动弹不得。
剑身洇出一点血色,望长淮急中生智,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的人:“你说小纸人?”
身后执剑的阴影纡尊降贵地嗯了一声。
望长淮风中凌乱。
这人是玉丹歌?也不对啊!他们往相反方向赶路,从白天到晚上,此时说不定都相隔千里了!玉丹歌就算瞬移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这次我放过你,”冰冷声音又响起来,“再对他动歪心思,我照杀不误。”
“行行行!好好好!”望长淮识时务者为俊杰,命才是最重要的,连忙保证道,“我下次见小纸人肯定规规矩矩!”
见那剑还不移下来,望长淮心一横,肉痛地举起手对天发誓:“我对天道发誓!绝对不会纠缠小纸人!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对天道发誓自然不会像随便起誓那么简单,做不到是真的会应誓被天道用雷劈个透心凉的。
闻言那把剑终于挪走了,那片阴影也消失不见,望长淮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回头,身后一片草影茫茫,月辉满地,并不见一丝人影。
望长淮连忙起通音符,以神识传音,联系上了小黑。
小黑这会儿正挂在薛璧耳朵上,没好气地用神识问:“望长淮,你干什么?”
“那个玉丹歌在不在你们那?”
小黑看向正其乐融融坐在一块聊天的三个人,用神识道:“在,他一直在我们身边,怎么了?”
望长淮:“…………”
他顿了好一会,对小□□:“没什么,不过你要是找着机会,悄悄提醒一下那小纸人,叫他小心点,好像有不好惹的东西看上他了!”
小黑:“?”
他正欲再问,那边望长淮不愿多说,匆匆断了通音符。
小黑思索了一会儿,一动不动待在薛璧耳上。
谢不尘正在听玉丹歌和薛璧说起周游五洲时遇见的趣事,正听到兴起处,脑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正是小黑的。
“谢不尘,望长淮让我转告你,你可能被脏东西盯上了,一定要多加小心。”
谢不尘:“?”
“脏东西,”谢不尘连忙用神识传音问,“什么脏东西?”
“不知道,”小黑很诚实,顺便讽刺了望长淮,“望长淮胆小,不敢说。”
谢不尘:“啊?”
“谢道友,”玉丹歌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来,“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第20章
“没什么。”
谢不尘回答道。
玉丹歌闻言便笑:“谢道友是不是不喜欢我?”
“啊?”谢不尘一愣,“道友何出此言?”
他嗓音柔和,仿佛沐于春雨之下:“谢道友似乎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
谢不尘闻言连忙解释:“没有,玉道友误会了,我只是话比较少。”
玉丹歌却不信,他叹口气:“可是你和薛道友却有很多话说。”
还不等谢不尘回答,玉丹歌又轻声道,“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道友和薛道友是多年的朋友了,自然更亲近些。”
他看起来有些难过:“我是比不上的。”
谢不尘被玉丹歌一连串都不带喘气的话给砸得有点懵。
他愣了半晌,开口道:“玉道友,你人很好……”
玉丹歌认真地看着谢不尘:“我人真的很好吗?”
谢不尘点了点头:“是啊,玉道友人很好。”
他说完这句话,看着玉丹歌那张柔和的脸,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件旧事。
那是十三岁,还是十四岁时候的事情?谢不尘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秋日,见春阁草木凋零,枯叶洒落一地,呆呆落在见春阁的屋檐上舔身上的羽毛,师父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卷书。
谢不尘记得自己当时刚从掌门的院子里面回来,怀里面塞满了师长们塞的吃食灵药。
掌门的院子和见春阁很不一样。掌门所住的主峰,院子很大,很热闹,许多师兄师姐围在里面说说笑笑,掌门坐在他们中间,给他们讲学,其他峰的长老也经常来找掌门聊天,几个人高高兴兴坐在廊下,或坐而论道,或赏景下棋。
见春阁却人安静非常,除却掌门偶尔拜访,便只有自己和师父两个人。上清宗内许多人知晓自己是见春阁明鸿仙尊的弟子之后,都对他恭恭敬敬,甚至还有些惧怕讨好的意思,总之不亲近,生怕他不高兴。
谢不尘有心想问为什么,但是问出口,也没人给他解答,都是期期艾艾不敢说话,顾左右而言他,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
那时的谢不尘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见春阁那么冷清,为什么师父不像掌门那样有那么多朋友。
师父明明是个很好的人,谢不尘想。
他对自己那么好,无微不至地照顾,一字一句地教导。
他还记得刚来见春阁时睡不着,又受不住峰顶的冷,一连生了好几场大病,师父整夜整夜陪在自己身边,一下又一下拍着自己的后背。
名字是师父握着手教着写的,衣服是师父拿软尺量好身量一件一件定做的,修炼心法温声细语掰碎了同他讲,几乎每天晚上,都站在廊下等自己回来……
师父明明是全修真界最最好的人。
谢不尘记得自己抱着那堆吃食灵药回了见春阁,哗啦啦堆在藤条编制的圆桌上。
“师父,我回来啦。”
谢不尘一边含含糊糊说话,一边小短腿扑腾扑腾跑过去。
鹤予怀将书放下,抬手揉了揉谢不尘的脑袋。
他身量还未抽条,鹤予怀坐在藤椅上,和站着的谢不尘差不多高。
鹤予怀温声问:“玩得开心吗?”
谢不尘腮帮子鼓起来,他嘴里面还有没咽下去的糕点,闻言重重点了头。
“师父,”谢不尘把脑袋靠在鹤予怀膝上,“掌门的院子里面,有好多人,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
他是童言无忌的年纪,又因为鹤予怀宠爱,对人全然依赖,从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鹤予怀闻言,摸着谢不尘乌黑头发的手一顿。
他语气十足温和:“因为他们惧我、怕我,所以不敢见我。”
“为什么?”谢不尘猛地站起来,“师父人很好啊,为什么要怕师父?”
谢不尘至今记得鹤予怀闻言忽然笑了,语气耐人寻味:“你觉得我很好?”
谢不尘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鹤予怀拍拍小徒弟的脑袋,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走:“我不是个好人。”
后来几天,谢不尘记得自己还因为鹤予怀说了这句话,和鹤予怀闹了好几天脾气,鹤予怀好声好话哄了谢不尘好几天,谢不尘才消气,消气完还委屈地抱着鹤予怀哭了好久。
没想到,谢不尘想,那竟然是一句真心话。
玉丹歌善解人意的话响在耳边,打断了谢不尘的思绪:“道友,别在意我刚才说的话,是我有些钻牛角尖,毕竟我们也是刚认识,没那么亲近也实属正常。”
谢不尘摇了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