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这时候上清宗待的那地还不叫雩都!叫云城!
这劳什子市镇!老改名干什么!
然而再解释已然是来不及了,少年鹤予怀只看他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不尘有心想追几步,却不料他又忽然回过了头:“滚。”
谢不尘站定脚步,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能叹口气,往外走去。
只不过没走多远,就在离这茅草屋不远处的树上待着。
待到后半夜,谢不尘半合着眼休息,还没等去见周公,就突然听见那小屋子里面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疯子!你这个疯——”
后半截话悄然断掉,谢不尘被惊得从树上跳下来,连忙往那茅草屋跃过去!
只见那纸糊的窗子上溅上一圈又一圈的血迹,谢不尘心凉了半截,猛地掀开那破木门一看,只见一身血衣的少年拿着一根棍子,房内是被打昏的父亲和兄长。
身上的血似乎都是他自己的,少年鹤予怀擦了一下又一下,都没办法将那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擦干净。
他回身看向一脸瞠目结舌的谢不尘,说了一句:“你还在这里。”
就在他说话的瞬间,谢不尘敏锐地感觉到了整个幻境的灵力开始波动起来,他回头从门外望去,远处的景物开始扭曲起来。
少年鹤予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紧握自己手里的那根棍子,推开谢不尘往外走。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血就流得更多,远处的天际和山峰就相应地更扭曲。
“…………”谢不尘意识到了什么。
不愧是连辰昊,果然是个杀阵。
破开幻境的办法如若猜得不错,应当就是杀掉能够构成这个幻境的人。
……就是不知道打破幻境,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既然这是杀阵,破境很有可能会受伤。
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谢不尘想,出去要紧。
细白的指尖微微一动,问道剑瞬间来到谢不尘的手上:“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少年鹤予怀的意识似乎开始涣散,声音轻而飘忽,“如果我不走,他们会把我卖到合欢馆。”
谢不尘闻言眉眼一动。
他看着少年鹤予怀那张沾满血的脸,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他感受到一股深重的悲哀,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如果当年鹤予怀没有把他带走,等过几年,他长大了,也会因为没有庇护,而被客栈的老板卖去合欢馆。
他亲耳听到,那些人是这么说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不是这里的人,对不对。”少年鹤予怀忽然出声,回过头看向谢不尘。
“这里……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对不对?”
谢不尘一愣,低头去看口中呛出血的鹤予怀。
他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会知道?”
幻境中的人,怎么会察觉自己是假的?!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陌生人,但是又很意外……看见我。”
“我确信我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你,”少年鹤予怀笑了笑,“但你认识我,对吗?只不过不是现在的我。”
他看向谢不尘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况且我只是青洲南野城一个不起眼的人,没有道理……没有道理会有你这样的人一直跟着我,你跟着我,除了你认识我,除了有利所图,我想不到别的。”
“你被关在这里了,对不对?”
“我身上,有放你出去的办法,对不对?”
他接连问了几个对不对,谢不尘张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在少年鹤予怀看来是一种默认。
他温和地弯了弯眉眼,一边说,一边靠近谢不尘,眉宇间已经隐约有了后来成为仙尊后那冰冷如松山雪的模样。
“不要害怕。”
说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瞥,谢不尘心里悚然一惊,他猛地收回问道剑,但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鹤予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直朝着锋利的剑刃扑了上来,谢不尘收剑不及,那脖颈重重撞上剑刃!
精绝的法器瞬间割开他的喉咙,和大半颈项,成片的血飞溅到各处,剑身上的则立刻被吸收,谢不尘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已然失去神采的双眼。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灵流骤然紊乱!
整个幻境如同碎裂的铜镜瞬间分崩离析!
砰————
谢不尘眼前一黑。
处于另一个幻境的鹤予怀身形一滞,嘴边无声无息淌下血来。
正伸着手要抱抱的小谢不尘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嘴巴一撇,哇的哭出了声。
第59章
鹤予怀有些慌乱地给自己掐了个清净决, 又伸手将小谢不尘抱了起来,拍着小孩的背轻轻哄着。
“不怕,不怕——”
他似乎忘记了这只是个镜眼。
而镜眼幻化而来的小谢不尘很亲人——镜眼毕竟是通过原身的记忆与意识化成, 天然地带着本人的特性,与原身无二。
被哄了两下就不哭了,把脑袋往人颈窝里面蹭。
他砸巴砸巴嘴,小手抓住鹤予怀那头几乎及地的长发, 咿咿呀呀着往自己的嘴里面放。
鹤予怀伸手把那团沾了口水的头发揪出来, 小谢不尘又瘪了嘴, 眼睛水汪汪地,要哭不哭地看着鹤予怀。
鹤予怀这才发现他饿了。
明鸿仙尊环顾一周,屋子里面可谓清贫如洗,家徒四壁, 除了这个摇篮干净整洁,其余东西都灰蒙蒙的,像是落了一层尘土。
看得出来,谢不尘原先的父母,是很爱这个孩子的。
只可惜, 鹤予怀打开卧房, 只见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双眼紧闭的小男孩。
都已经死了。
鹤予怀听谢不尘说过,自己的父母兄长死得很早, 据说是染了疫病,把自己放在木屋正厅处, 让附近的邻居帮忙照看。
最后没熬过来, 谢不尘吃百家饭长大,寄人篱下,最后被卖去了客栈刷碗, 一个月赚点灵石当口粮费。
鹤予怀抱着小孩退出来,边哄边走向橱柜,从里面翻找出小半抓被虫啃食得乱七八糟的白米。
雄浑的金色灵流不再是斗法的利器,鹤予怀操纵着灵力,将这点白米弄成了热乎乎的米浆。
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奶团子高高兴兴地喝着米浆,嘴边沾了一圈白沫。
鹤予怀看着他,想起当年谢不尘刚到苍龙峰时,吃上好吃的也开心得不得了。
那时谢不尘还没辟谷,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夜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会跑到鹤予怀房间前面可怜兮兮地敲门。
鹤予怀记得谢不尘一开始还不敢找自己,猫在寝屋里面偷偷点火做饭,结果有一次差点把见春阁给点没了!
他把人从火里捞出来,看着徒弟黑乎乎的花猫脸又气又觉得好笑,刚想训斥两句,谢不尘就先小心翼翼给他认错。
“对不起师父,我太饿了,太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