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_作者:水戈骨土亘(137)

2025-05-02 评论

  这是某种一方执着地躲避,另一方却不愿意放任这种行为的古怪僵持,因而在他们之间无声的进行着不停地拉锯。

  谁都不肯让步。

  许久过后,久到半跪在阿达加迦身前的帝坎贝尔都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发麻,才由前者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可他仅仅只是礼貌地开口询问放在地上的食物和水可以吃吗,在得到帝坎贝尔中规中矩的回答后便自己站起身来,径直绕过后者所在的地方,走向放置着食物和水的位置,弯下腰拿起它们,继续走向距离后者更远的地方,这才靠着那边的石壁重新坐下来。

  阿达加迦此后以及此后的数天时间里,再也没有跟帝坎贝尔说过一句话,就连行为本身都在明确的表达着“划清界限”。

  帝坎贝尔始终侧头盯着他,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看着他不停地往嘴里自己塞食物和水的动作,看着他就算手指还在发抖,却不停地逼迫自己重复那个动作,仿佛有谁在他耳边大吼着,逼他活下去。

  阿达加迦把自己手边的食物和水塞进嘴里,不停地塞进嘴里,粗略地咀嚼过后就与水一起吞咽下去。如果咽不下去,他就会喝更多的水,来让自己维持吞咽的动作。

  他从始至终忍耐着席卷全身的剧痛,以及陡然吃下大量难吃的食物所带来的反胃感,却除开无法控制的、那些滴落的汗水之外,什么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活下去。

  他听见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属于少年时的自己。

  对方愤怒地看着自己,如同诉说诅咒一样,不停对他重复着那道命令:

  就像导师最后所要求得那样——活下去!

  帝坎贝尔再三确定对方不会再开口跟自己说任何一句话,这才站起身来。

  “吃完稍微睡一会儿?”他以商量的口吻说,尽量控制自己别展露莫名而滋生的怒火,尽可能维持着自己残存不多的温和。

  他说:“你看起来很累……”

  话语陡然终止,为对方彻底漠视的态度。除此之外他再也没办法说出什么,只能以极缓地步子逐渐走远。

  阿达加迦从眼角目送帝坎贝尔的背影,确定他走远后,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强迫自己咽掉最后一口食物,喝干最后一口水,终于放任自己在脸上流露出了明显地疲态。

  他长叹了一口气,伸直了双腿,然后骤然团起,像小孩一样蜷起双膝,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深埋进去。

  他的确非常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梵释被毁的时候,导师千方百计也要保住他的理由,他一直想不明白;被魔鬼们追杀或许还能解释为溅在他身上的那些血,可是被立于魔鬼顶端“那个东西”盯上、明确地表示出想要把他带走的意思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了;整个灵族里认识他的几乎都厌恶他或嫉妒他,就像他是所有同胞的死敌……尽管导师从未对他吐露半个字,怀疑却能通过时间和迹象逐渐累加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从很早以前就不知道。

  导师让他躲避异族,防备同族。甚至交托给他“恳请”,并且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简直互相矛盾。

  他在极长的某段时间不仅完全没有听导师的劝告,还主动追杀魔鬼,并且给予同族信任。

  他原本以为杀掉一些魔鬼是在为导师进行合理的复仇,以为给予同族一些信任也不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因为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同族,是能依靠纯血和魔法来界定自身存在与归属与否的灵族。

  可是,他没有想到——

  没想到“金鸢尾”会发动整个家族,将他视作仇敌;

  没想到“紫蔷薇”会想尽办法来接近他、欺骗他,就为了赢得他的信任,然后重新夺走它们,并以此来伤害他;

  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一直在尽心庇护着的诺迪家族,会带头把他驱逐出海克鲁城;

  也没想到圣书会……

  他没想到的事情太多太多。

  他最没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存在就会对同族构成威胁。

  结果可想而之,否则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背叛,背叛,背叛……无以计数的背叛充斥在他周围。

  好像从梵释被焚毁以后,他的同胞们就再也无法获得精灵那般的灵魂了,反而像是可怕的魔鬼与贪婪的人类的集合体。

  转眼经过数百年了,他没有尊严,没有荣誉,没有力量……他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却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没有好或坏,只是必须。

  因为这是导师最后的愿望。

  阿达加迦就以这个蜷缩的姿势,思考着,回忆着,痛恨着,却又无法痛恨彻底……他不知道如果连“同族”这个概念都失去的话,他还能剩下什么?

  他不能否定同族,只有这点不能。这样至少还能给他留下一点指引前路的……火光。

  ……

  他就这样逐渐地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

  跟以往在野外时的浅眠不同,是难得一见的深睡眠。

  他不确定是因为帝坎贝尔的话、导师的回忆、疲惫还是其他什么辨别不清的东西,甚至因此暂时遗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高阶,已经没有了“精灵誓约”的保护,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沉眠。

 

 

第114章 两种骑士(20)l

  直到阿达加迦发出轻而绵长的呼吸,帝坎贝尔才敢从黑暗的洞窟彼端出现。

  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缓慢却小心地走着,生怕惊醒了那个蜷缩在石壁前的家伙。

  可阿达加迦的确睡得很沉,他太累了,低阶的跃阶战损耗成倍地吞噬着他的身体,向精灵们借用的魔力也是如此,加上灵魂的伤口,恐怕就算有什么响动,他也完全不会醒来。

  帝坎贝尔站定在睡着的阿达加迦面前,略微弯下腰,向对方伸出手,似乎想碰一碰对方的肩膀,却在途中骤顿住。

  一分钟后,他颓然地放下了手,直起身走开了。

  片刻后,不,他甚至根本没有走出十步远,又再度折返回阿达加迦面前,在同样的位置驻足,并再度抬起手……

  他把这些动作反复了好几次,多到他已经记不住次数。

  他犹豫,踌躇,思考。回到开头。

  他的表情因此变得非常奇怪,不再冰冷,却介于犹豫和笃定之间不断摇摆。

  最终,他选择了放弃。

  不行。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得再慢一些,耐心一些。对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如果因为这些秘密伤害了自己还好,但他不想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对方身上。就像刚才那样。

  他所面对的不是能单纯用好或坏来界定的存在,他因此就像是跌入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迷雾峡谷。

  他忽然对自己的缔约精灵们说:你们是不是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但是出于某种理由,你们什么都不能告诉我。

  他的精灵们整齐地沉默着。

  他说:回答?

  精灵们:是的。

  即便阿达加迦曾经不允许它们泄漏,可那并不包括“隐瞒”本身,也不包括帝坎贝尔能自己揣度出这个“可能”的时候。

  它们并不算违约。

  答案并没有出乎帝坎贝尔的意料。

  精灵们遗憾地告诉他:对不起,主人,我们……

  他打断了它们:我明白。

  他没有再问下去。

  他明白自己必须另想办法找到这些答案。

  他说:不用道歉。

  他咀嚼着自己对它们说的话:不用道歉。

  把它们想象成阿达加迦,再度重复:不用道歉。

  他想这样对他说:你什么都没做错,根本不用道歉。

  但,他无法对他说出口。

  他因为这点踌躇而憎恨自己,也怨怼对方……

  在帝坎贝尔彻底走开之前,他听见了一些轻微的响动,来自身后,来自阿达加迦所在的方向,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的飞快回过身,蹿到了石壁旁,并且及时制止了对方沿着石壁滑落的动作,堪堪赶上没让他的脑袋磕在坚硬的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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