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记忆里那位坚强的女性对他所说的那样:你必须坚强起来。
这就是他身上牢固的荆棘墙壁与脑海中的堤坝逐年成形的根源——他必须如此。而后通过更多的死亡和恐惧累加堆叠,才成就如今外表坚不可摧的他,也为他留下了残破不堪的灵魂。而那些荆棘和堤坝,竟是如此的牢固,数百年都没有消失,以后也可能不会。这样,它们将随时都会伤害他和他周围的存在。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
帝坎贝尔耐心地看着阿达加迦,在沉默中过于安静地耐心等待着。因为这已经远比最早的那几次,像“洞窟”,像“石群”等待,都要好上太多。最起码对方没有“发作”。这赋予了他更多的耐心。
阿达加迦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有所改变,至少表面改变了。因为原本的他不止会弄伤自己,还会伤害周遭的一切。
这并不奇怪。反倒是最近“发作”频率如此之低,才显得奇怪。或者说,他目前的改变其实都需要归功于帝坎贝尔的耐心、小心以及赠予自己的情感。
就像自然精灵们所说的那样,一种对灵魂的逐渐治愈。
就像不久前,在他告诉帝坎贝尔诺迪家族五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他其实已经明白结症出在什么地方了——愧疚。
对导师,对过去,对一切。
说出来未必能改变什么,至少代表着他能直面那些过往了。
可是他真的能如此容易就吐露出所有的过去吗?就算面对的是帝坎贝尔。
答案是否定的。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依旧需要时间。
或许在未来。
“但不是现在。”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愕然地看着对方:“什么?”
这是一句过于熟悉的话。就像道出了他的内心所想。
“我是说,”帝坎贝尔说,“你的确是想告诉我一切,但不是现在,也没必要逼自己现在就说。”
帝坎贝尔能感觉到对方无声的拒绝,但这并不代表退怯。同样,他也因此没有必要去逼迫对方。
“我只需要你能对我说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实以及你真正的想法就足够了。”
确切的说,从阿达加迦对他说需要时间开始,他就一直出奇的耐心。简直不符合他的年龄,也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也是。就像他对那些流于表面的“所谓的爱”嗤之以鼻,却并不排斥再那之上的部分,也不介意为此付出所有的时间。
“即便不是现在,我也不介意。完全不介意。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帝坎贝尔说。
“是的。”阿达加迦点了点头。
“所以,”帝坎贝尔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你现在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我想自己呆一会儿。”阿达加迦不确定地看向帝坎贝尔,但他的身体的颤抖因此彻底停止了,说,“独自。”
这才是实话。帝坎贝尔想。他知道阿达加迦在顾虑自己的感受,就算自顾不暇,他依旧尽可能顾虑自己,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了。
而他只要能听到实话,根本就不在乎需要等待多久。
“当然。”他说,“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有什么就来找我。”
他说到这里放开了对方的手,重新站直身躯。
走出房间前,他短暂驻足,回过头看着阿达加迦,叮嘱了一遍。
“没有什么也可以来找我。随时都可以。你知道能在哪找到我。”
第315章 缺失之风(30)a.修
人族o核心要塞o寇司
军部总医院标有“肢体再生”的楼层虽然没有标明里面住的是谁,但从森严的戒备状态看得出来已经入住了一位特殊政要。
“报告,长官。”
值守在门口的副官接通了位于金属感应门侧面的触控呼叫装置。
“科特拉维医生应邀来访,是否给予临时通行权限?”
“当然。”中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他进来。”
需要从里外同时激活通行权限才能通过的最外层的金属感应门,先朝一侧自动滑开,里面的两扇门也是同样。
科特拉维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侧严阵以待的士官们,以及同样全副武装在门口待命的副官们,明白自己并没有赫卡口中宣称的受欢迎。
在遍布红外线扫描装置的地方,搜身当然是完全没必要的行为。而且任何一名灵族想要杀死没有金属外骨骼保护的人族,哪怕是一名未成年的灵族小孩,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并不违反“公约”。只是从“大城主”出现开始,对于“盟友”的概念就深植于任何一名灵族的脑海,这种近似于“道德”的东西让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怜悯人类的。
科特拉维当然对人类不止是肤浅的怜悯,还有谨慎。毕竟人类从来不是一个单纯依靠力量或智慧来繁衍生息的物种。
他在诸位副官的“陪同”下,经过了一截不短的金属走廊后,终于见到了赫卡本人。
科特拉维颇为赞叹地看着病房里的东西,简直从花篮到果篮等慰问品一应俱全,如同活了几百岁的老年亚灵去世前那样,堆得满屋子都是的“献给永眠者的花”。只是灵族用花朵庆贺死亡,人族却用花朵庆幸生还。
“感谢科特拉维医生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前来。”赫卡的开场白并不委婉,“我是个老派作风的人,始终觉得面谈比隔着通讯器要有效得多。”
她缺失的那条胳膊已经换上了新的金属内骨骼,只是上面还没有“附着”上肌肉、神经和皮肤等必须组织,并没有办法动用那只手臂,看起来就像从科幻电影里走出来的半机器半人类的主角。而她所在的房间也类似于一个三室两厅的套间,隔壁是医护和轮值副官的休息室,外面则有需要层层通行权限的金属门。
虽然赫卡看似真诚的对科特拉维表示了欢迎,可房间里显然还有其他并不欢迎他的人。
科特拉维看着被护工、护士、医生以及政要和军官围住的赫卡,在简单的问候过后,还得到了后者歉意的表情以及需要他稍稍等待的要求。
他则依旧是一身灵族高阶战士的优雅打扮,边揣度着赫卡脸上抱歉情绪的真假,边毫无破绽的耸了耸肩,用毫不在意的态度依靠着墙壁,假装在安静等待。
政治的问题永远比大多数自诩聪慧的局外人要复杂得多,也简单得多。“偷听”与否从来不是关键所在,而是“认清时局”。那些不熟悉某些核心事件与人的家伙们,就像科特拉维这样,即便站在旁边听那些“大人物”谈话,也不可能听懂他们在谈论什么。而熟悉它们的人,根本不需要交谈就知道应该如何做。
从这方面来看,科特拉维还没有真正的融入人类,他也没打算融入。
但他熟悉赫卡此时此刻正在耍的花招——先故意向后者展露一种流于表面的“信任”,实际上是一种警告,或者一种不信任。赫卡显然是在暗示他,如果想要真正的信任,必须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科特拉维心下不禁觉得有些讽刺:政治无论何时都与种族无关,有一种神奇的互通性。因为这种手段他已经在塞尔那里见过不止一次了,恰好都用在了他身上。
十分钟后,这间特殊病房才被赫卡的副官清空,只留下了科特拉维和她。
“没想到赫卡中将受了重伤还不能好好休息,看来权势无论在哪个族群都会吞噬大量的时间。”科特拉维以玩笑做为开场白,“不过您的胳膊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颇具艺术价值。”
“职责所在。”赫卡同样报以玩笑,“至于胳膊,当然要感谢伟大的科技,虽然我们没有超再生,但是能从培养皿里重新定做一条胳膊。我的医疗保险和职业风险补助也负担得起这高昂的费用,不必担忧钱所导致的残疾问题。”
讽刺与吹嘘,科特拉维想。他当然不想听这些无聊的内容,直截了当地问:“如果赫卡中将请我来是为了炫耀你们人类优秀的社会保障系统的话,那请允许我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