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科特拉维老师的夸奖,”阿达加迦毫不意外地回答,“但老师要用什么来保证阻遏剂的效果?”
“它的试做款已经在德隆纳身上试用过,”科特拉维回答,“相信你们已经在西乌斯亲眼见到过了。”
他们的确已经亲眼见到过了。至少帝坎贝尔之前见到的德隆纳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死的老者,后来对方再出现时却已经恢复到了中年的外表,从外表上看起来就有数十年的时间。
“有中或长期的吗?”阿达加迦半开玩笑地说,“短期显然无法展现科特拉维老师的优秀医生天赋。”
“你居然还拥有恰当的幽默感了。”科特拉维露出了优雅而满意的微笑。
“老师的回答是?”阿达加迦问。
“我需要时间。”科特拉维说,“我只能保证以后肯定会有,但不是现在。”
但不是现在。帝坎贝尔咀嚼着这个让他感觉到尤为无力的词,用力咬紧自己的嘴唇。阿达加迦则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帝坎贝尔握着自己的手的手背上,以一种带着安抚性质的力道来回摩挲,让后者再度只能选择沉默。
“它明显能为你们争取到一些时间,也给我一个完成自己承诺的机会。不是吗?”科特拉维问。
“当然。”阿达加迦回答,“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优渥的提议,我完全可以接受。”
“你依旧没有感到惊讶,而且你居然能直接决定这件事?”科特拉维不禁好奇道,“你确定不需要问过你身旁的帝坎贝尔城主的意思?”
“既然老师愿意做出承诺,我也愿意选择相信老师所说的话。”阿达加迦没有给帝坎贝尔开口的机会,“我会殷切期待着科特拉维老师能尽快抵达海克鲁。”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科特拉维回答。
“当然。”阿达加迦回答。
第321章 缺失之风(31)a
晨曦破晓之时,双子塔之间的空中回廊和初生的阳光一起,折射出过于明亮的光芒。
它们就像细针一样,不断刺痛着置身其中的阿达加迦的眼睛。
可他完全不想闭上双眼,反而享受着那些与黑暗截然不同的光线。
他在科特死后的第一年,始终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墙角、窗缘和柜子等,都是他的朋友。所有狭窄、黑暗、可以躲藏的地方,都让他觉得安全。因为即便不吃不喝,他依旧能感觉到充斥口鼻的血腥味。同时,他也无法入睡。无论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都能看见那惨烈的一幕在眼前回放。
直到他记忆里那名强大的灵族女性出现。
可以说,如果没有她,以他自暴自弃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活到成年期。
她的确非常强大。
不止是战斗实力方面,灵魂也拥有无可比拟的坚强。
她当时不止用强硬的方式帮阿达加迦走出了阴霾——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还照顾着她的家族以及许许多多的同族,是真正担得起“伟大”二字的存在。
如果说是科特教会他什么是“指导者”,那么就是她却教会他“家族”的意义。否则他就永远只会在噩梦里循环里,后来也就不会创立诺迪家族。
“阿达加迦,你怎么了?”
……
昨天,等到通讯室重新暗下去的刹那,帝坎贝尔的眼睛却死死地瞪着阿达加迦,简直凶恶得就像要用眼神杀了他。
“我可以解……释。”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攥住他手的方式,将他拉进了怀里。
那是一个过于用力的拥抱,就像是要折断彼此的骨头。施予拥抱的帝坎贝尔却在不断颤抖,微凉的液体也随着他的动作,断断续续地滴落在阿达加迦的颈边,顺着皮肤滑进了衣服里。
“你又擅自做决定了。”他用哽咽的声音说。
“这不是擅自。是最好,也最现实的选择。”阿达加迦说。
“你——!”帝坎贝尔的声音哽住了。
阿达加迦抚了抚他的背,带着笑意表示:“如果由你来做决定,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会责怪自己,或者被卡露雅尔谴责。”
无论留下他自私或无私的看法,都只会将矛头指向他,不会让帝坎贝尔被诟病。
“但由我来,无论我怎么选,都会非常合理。你只需要生我的气就好。”
至少在这一点上,阿达加迦考虑得远比帝坎贝尔要周全得多,让后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不具任何气势的威胁。
“下次你要再敢替我做这种决定,我就……”
“你依旧会拿我毫无办法。”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回答。
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直接松开了怀抱,揪住阿达加迦的衣领,凶恶地眼神看起来就像真的要揍他了。
“别着急,先听我说完。”阿达加迦急忙打断。
帝坎贝尔用鼻子发出介于肯定与否定之间的单音。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面谈谈而已,不会左右我的任何决定。”阿达加迦在对方真的揍自己以前,抬手帮对方擦干了脸上的痕迹,并且表示:“亲爱的小城主,你要对我有信心一点。就像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会伤害到我的选择那样。好吗?”
帝坎贝尔没有说话。
他就着这个动作瞪了阿达加迦大约半分钟,才松开了手,生气的走开了。
临走前他表示:“你给我记着这件事,我早晚要跟你好好算账!”
阿达加迦当然不会记着,还会想个“新花招”,让对方忘掉这件事。
关于魔减症的任何一点可能性,他们显然都想把它抓牢。就算不是为了卡露雅尔,也是为了整个族群。而这种“二选一”,对帝坎贝尔来说却有些残酷了,还不如让阿达加迦自己来选。
当然,他原本是想解释这些的,可是那时候的风精灵们正在他脑袋里发出过于快乐的声音,让他无暇解释。
像是:
小城主哭起来真的很可爱!
但是主人又把小城主弄哭了!
阿达加迦回忆了一下,申明道:这才是第二次,请别用“又”!
提问:那主人为什么要用“才”?
回答:……
来自风精灵的结论:主人真是邪恶。
阿达加迦无法反驳。
来自风精灵的感慨:但我们非常喜欢有点邪恶的主人。
阿达加迦:……我觉得自己的缔约精灵们已经彻底坏掉了!
风精灵们完全没有得到教训,还发出了过于快乐的欢呼声,而作为它们主人的阿达加迦唯一能做的只有叹息。
——坏掉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词。至少在阿达加迦看来不是。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词就是同族们私下对最初的、第一例魔减症患者的“定论”。而患病的那名同胞,恰巧就是教会阿达加迦“家族”有多么重要的那名伟大的女性。
在那最早的灵族完全陌生的病症领域,足以让大家变得手足无措的领域,这种源于对灵魂磨损的、如同缺陷般的死亡结局,不知道何时才能终止,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
阿达加迦见证了坚强的她被疼痛逐渐折磨到疯狂的过程,可他却束手无策。跟科特那样有仇可以复的死亡不同,至今不敢回想任何细节。
他试过像人类求助,至少在“大城主”时期的开头部分试过。
“兵器怎么可能会生病,怎么可能关乎生命?难道不是只有损毁和正常两个状态吗?”
“你们不是什么都能依靠‘伟大的魔法’来治愈的吗?”
“你们需要尊重?一种有缺陷的生物兵器,居然要求我们尊重你们,还妄想着拥有独立意识?简直太可笑了!”
……诸如此类的嘲讽,在阿达加迦刚接触人类的时候,听过成千上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