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不明白,也永远不可能明白。
所有欲望与情感被糅合为一体的确为他换得了永生不灭的力量,但他和他的族群也成为了永远无法与人灵两族苟同的似是而非的怪诞物种。
巴尔德君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击阿达加迦。他以火焰捕获圣书持有者的同时,就从他们身上夺走所有的圣书容器,并在黑火的协同下,把从各位圣阶上汲取来的魔力波动,反向注入了圣书容器,轻而易举的解开了以持有者魔力波动为钥匙的魔法禁制。
十八本圣书在离开容器、禁制解除和向原主人反向索取魔力的三重作用下,自行脱离了把它们压缩成一张薄纸片的空间魔法,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那是被折叠过无以计数次的、以魔法篆刻的“文字誓约”。
每本圣书原本的模样都是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长笺纸张,它们悬浮在半空中,不断闪烁出各不相同的光芒,如同衔接天空到地面的彩色瀑布,以十八种不同颜色的缎带线条,骤然向下倾泻。
这些过于绚烂却也如同流水般的柔和圣书很快就根据魔鬼君主对十八位圣书持有者的控制,以环形的方式从上至下的笼罩住早已经被他限制折断四肢并如之前无数次那样钳制住脖子的阿达加迦,让后者避无可避的被困在这片毫无遮挡的恐怖“囚笼”中的同时,一切就跟巴尔德君主所听到和猜测的一样,也跟阿达加迦此前对圣书的认知一样。
圣书的确是就是阿达加迦最大的,也是真正不可战胜的敌人。
因为被这个“彩色的囚牢”笼罩住的瞬间,不止是“均等毁灭”或“无序毁灭”和其他精灵魔法,就连能无限征用魔力的“独一风系”的特质,以及“想象力”本身,都被被圣书彻底且迅速的开始了“掠夺”。
“非常好。”
巴尔德君主确定自己重新占据了上风的同时,也已经赢得了胜利。
“你的挣扎与臣服同样令我感受到了欢愉。就像我又品尝过你一次……”
他再度展露出了进食形态,在咬上阿达加迦咽喉的瞬间,在汲取或者鲜血的同时,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阿克凯德,你的确是最为美味的食物。”
“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对方并没有干脆的杀死阿达加迦,为得就是阻止他的复活。他因此只能艰难地发出挑衅的声音,以此给自己的超再生争取一些时间。但圣书毫无疑问已经成为敌方的帮凶,让他试图从周遭征用魔力的企图变得越来越缓慢。
“难道不是?”
第416章 行至挽歌(14)k
巴尔德君主说,“你的族群所仰赖的力量,反而成了束缚你的枷锁。我已经不可能再输给你了。”
“你不会赢的。永远也不会。我会像刚才那样消灭你,无数次的消灭你。”
阿达加迦从牙缝中逐一挤出了每个词汇。
“只要我还活着,就算你无数次把我吞噬殆尽,我都会回来。”
他跟鬼族不同。后者的身体是固定的、可再生的,甚至是永生不灭的。而他的灵魂只要不被毁灭,就能藉由同族的灵魂重构自己的身体。
“直到彻底杀死你的那一刻……”
“我不会给你留下这样的机会了。”巴尔德君主打断道,“因为,这一次我会彻底的吞噬你。”
他说:“不止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灵魂。”
眨眼间,过于明亮且空旷景色重新映入帝坎贝尔的眼底,佐证着他已经回到风炎圣树内部。
“送我回去!”
帝坎贝尔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求你了,送我回去!”
“你太贪心了。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机会只有一次。”风炎圣树颇为同情地说,“你已经与我拟定下了不可违背的誓约,为了我,为了梵释……”
“我不管。”
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
“我不在乎。”
他真愚蠢。
“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梵释!”
他为什么没能早一些察觉到这一点?他还自以为高尚的选择什么自我牺牲?真是太愚蠢了。简直跟阿达加迦那个笨蛋一样了。
“梵释从来不是我的愿望,而是他的期望。”
但是如果连期望梵释复苏的对方都不复存在,梵释本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反之亦然。
就像对方亲口所说的那样,必须是他们都没事,才是好的结局。
“我要回去,”帝坎贝尔执拗地说,“他需要我……”
“任性的小行火者。”
风炎圣树毫不怜悯地打断了帝坎贝尔。
“你和最后一位听风者的确都是得到自然祝福的孩子,‘希望’也的确是你所代表的灵魂意志。但是任何有意志的灵魂在自然规律的面前,都是渺小且徒劳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种复苏,能建立在没有牺牲的基础上。而听风者的牺牲,也是梵释复苏不可或缺的部分。”
“你说什么!?”帝坎贝尔立刻察觉到此前被他忽略掉的部分。
“任何魔法都需要灵魂的想象力去做交换,才能构建成形。拥有聚集自然精灵力量的复苏魔法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任何交换?”风炎圣树反问道,“你还没认清到复苏魔法的本质吗?”
“灵魂!?”阿达加迦难以置信,“不可能!”
“没错。正是你的灵魂。也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我想。不,其实我已经吞噬掉一部分了,只是你还没有察觉。”巴尔德君主不无嘲讽地说,“只是我刚才不小心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否则根本不会给你留下反击的机会。”
阿达加迦并不想知道对方的错误是什么,但对方显然没有闭嘴的打算。
“我一度误以为你的身体就是我所需要的部分——某种程度上它的确是,不过是对我的孩子而言,对我作用却已经微乎其微。”
王阶的身体其实已经进化到了极致,无论是进食形态还是其他形态,都已经到达了可向上进化的极限。
“而我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你的灵魂。”
“什么?”阿达加迦难掩惊愕,“为什么?”
“你听。”巴尔德君主说,“你自己听。”
阿达加迦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能听见。”巴尔德君主却说,“你能听见我灵魂的声音。”
阿达加迦先是一愣,然后摆出了拒绝的态度。魔鬼君主却仿佛看透了他灵魂中最脆弱的部分,直接“重构”了他和“他的孩子”那怪诞的双头构造,将自己彻底融入了浅色头发的轮廓中,并露出了阿达加迦最为数熟悉的优雅笑容。
“阿克凯德——艾克。”
温柔且坚定的声音越过时间,从过去跃然而出,重塑出了阿达加迦深植于灵魂中最无可违抗的形态,让后者不自觉失声惨叫。
“艾克,你听。”
魔鬼君主如同享受般沐浴在阿达加迦的惨叫中,用科特加迦脸孔、身形以及同样的声调轻声诉说。
“用你自己的耳朵,用你残余的生命去听。给我一点不漏的听清楚,听清楚我灵魂的声音。”巴尔德君主说,“就算你想假装听不见,我也不会允许。只要我发现你企图拒绝去听,我就让一切在你面前重演。一切,明白吗?我会将一切都切成碎片,送到你的面前。包括那名幼小的半暗阶。”
“……”
阿达加迦说不出话。双重意义上的。
但从科特加迦开始,到科特拉维,最后是帝坎贝尔,都是他寄托了情感并构建他灵魂而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是他不能失去的部分,也无一例外的不想失去,尤其在已经失去了一部分的前提下。
但是,就算他此刻能勉强维持不被那张熟悉的脸和同样熟悉的声音蛊惑,也依旧会被威胁,因为敌方掌控着他亏欠过的、正在赎罪的以及给予他救赎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