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更多的疼痛。
无以计数的疼痛的叠加,一如既往的强行将阿达加迦拽回到现实之中。
他的耳边都是风精灵们的惨叫声,不用去看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度沦为残缺不全的惨状。
但巴尔德君主始终留有余地。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阿达加迦死亡,就像他不会让圣书的持有者死亡。因为只有持有者活着,圣书才会继续遵从他所控制的他们的命令,从而达到克制阿达加迦的作用。而只要他不让阿达加迦步入真正的死亡,后者就无法复活,自然就无法摆脱圣书构建而成的囚牢。
圣书,囚牢,死亡,复活,就此成为四个相互掣肘的循环点。
而比这些更绝望的是,即便阿达加迦想方设法摆脱这一切,巴尔德君主所选择的半径范围内的“最后一个复活媒介”,也足以让他弃械投降。
“感激我吧!阿克凯德。”巴尔德君主说,“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乃至于你的灵魂,都会被我吞没。”
这将成为身体和灵魂双重的吞没,并迎来彻底的死亡。
“别担心。”
巴尔德君主的声音在阿达加迦的绝望之上,叠加了永无止尽的绝望。
“我会在这里重新构建起巢穴,赐予你真正永恒的生命,让你成为我的孩子,让你永远的臣服于我,并永远归我享用——看,我对你就是如此的仁慈。”
多么可笑的仁慈。
但此时的阿达加迦已经没有余力可以逞口舌之快。
“我应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偏颇?我指用你们的词汇。”
巴尔德君主用短暂的思考得出了奇怪的答案。
“我渴求你。”
他说。
“我必须得到你。”
他满足于自己怪诞至极的宣言并重复着。
“满足我的渴求,让我得到你,让你成为我进化的永恒……”
恐怖的前奏至此终止,与魔鬼君主的黑红血液一起,拖拽着阿达加迦步入真正的黑暗。
“我命令你:焚毁。”
“焚毁规则?!”
帝坎贝尔的宣言太过出乎风炎圣树的意料。
“小行火者,你不能……”
“我能!”
帝坎贝尔打断了风炎圣树。
“你不觉得这一切很不公平吗?”
他以笃定的语气来反问,显然并不期待对方的任何回答。
“如果只需要我的牺牲就能促成他的期望。那我愿意。”
甚至甘之如饴。
“但他从过去到现在,已经为了大家牺牲了那么多……”
他所憧憬的导师,他理应拥有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本应享有的一切赞誉……
“他已经牺牲得足够多了。”
帝坎贝尔说。
“而你和你们那些所谓的自然规则,竟然还要逼他继续自我牺牲?就因为这些所谓的,‘希望’与‘绝望’相互混淆的火焰?”
他坦然地走向已经变得极薄的透明墙壁面前,感受着只差最后一点屏障的火海所散发出的炽热。
“你们只不过是恐惧而已。”
恐惧希望总会被绝望吞没,却不知道绝望之中才有可能诞生希望。
“不过是些火焰而已,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既然如此。
“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说。
“来吧。无论希望还是绝望。”
既然他是“希望之火”的持有者,就不该也不能惧怕任何火焰。
“只要是火焰。”
否则他还有什么资格作为与听风者同等的存在?
“都是我的臣民。”
恰如“行火者”这个词的含义。
“也是我永远的同伴。”
恰如“行火者”的字面意思。
“我会在火焰中前行——永远!”
是的。主人。
沉寂多时的火舞精灵自帝坎贝尔选择的此刻从他身体中浮出,以赤色螺旋的弧度勾勒出属于行火者的炽烈韵律。
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从帝坎贝尔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风炎圣树与魔鬼君主相互混淆的火焰就展露出了它们原本的形态。
像森林,像海洋,如同大地,也如同天空。
它们是用无以计数空间魔法无限折叠而成的庞大这个概念本身,单就它的一个因子,都是肉眼无法窥视全貌的存在。
它们从透明墙壁的彼端,虎视眈眈着这位尚未成年的行火者。如同无以计数的猎食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它们的猎物。
——新的行火者。
无以计数的两极火焰相互战斗,却同属于混杂火焰的意志,因而谁都无法消灭对方,它们同时将自身的意志传递到帝坎贝尔的灵魂中,如同在阐述某种无法违抗的规则。
——同为火焰,你绝对不可能焚毁我们。
“是吗?”帝坎贝尔道,“那么,来吧。”
两种火焰同调出赤色的海洋,如同野兽般咆哮。
“成为我的同伴,或者,敌人。”
仅剩的透明墙壁轰然崩塌,帝坎贝尔仰起头,毫不退怯地注视着朝自己而来咆哮的火海。
赤色的火焰随着巴尔德君主的声音,沿着他钳制住阿达加迦的手掌,递向后者残缺不全的身躯,以无法熄灭的“绝望之火”,迅速裹挟住后者。
这是一种过于奇怪的火。
它不止针对身体,还针对灵魂。
让他遭遇着缓慢,长久,且永不间断的钝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一个被无限延长的瞬间,当阿达加迦位于风阶的海量魔力流逝到了临界的边缘,他的级阶也如同两百多年前那样。他不再享有风阶的战损弥补,开始遭受实质性的伤害的同时,级阶的下跌也开始了。
从风阶到圣阶,从圣阶到高阶,随后是中阶,低阶……
一切都像是当年他持有第十四本圣书的时候一样,但又比当年更胜。
他就像是在遭遇失控的力量对自己同族掠夺的反噬,可它又不完全像。因为圣书并不是单纯的、像黑火吞噬大家的魔力那样攻击他,而是不断地把魔力“驱逐”出他的身体。
不,它驱逐的不止是魔力,还有记忆。
风精灵们因此发出的更加庞大的惨叫,几乎让阿达加迦无法思考。
但他必须如此。因为只有回忆才能让保持意识清醒,让他不至于彻底遗忘。
……
一个漂亮的家伙狼狈跌进沼泽又爬出来,暴跳如雷的朝他跑来;
那位美丽又强悍的存在,总是大家效仿的、如同战斗丰碑般的存在;
他们是谁?
导师科特在他的记忆里,经常坐在西乌斯中央城堡的城主专用房间里,阅读写满纸张的“麻烦”;
科特是谁?
“你真是个感性的家伙。”桌子对面的家伙用优雅的微笑与调笑的语态感慨。
这又是……?
……
“我照顾你,单纯是因为我想照顾你。”
有着灰金色头发和湛蓝色眼睛家伙,用尚未到成年期的外表说着过于笃定的成熟宣言。
“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谁?
……
随着他越是回忆,他灵魂就越被火焰所吞噬。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第419章 行至挽歌(15)b.修
无论阿达加迦在黑火中历经了什么,又经历了多久,被隔绝在外的塞尔和莉莉娅等等,却只能看到那些不合常理的流质火焰。而他们光是为了阻止那些以不断向下滴落的方式扩散的火焰,就已经竭尽了全力。
可就算他们竭尽所能,也只能给周遭的同胞们争取一些撤出流火攻击圈外的时间,并不能把他们传送到回海克鲁。因为不止远距离传送阵,就连能构建这种规模传送阵的威尔因都被流火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