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不吃。”大妮停下手中搓洗的动作，小声答道。
老赵头顿时暴跳如雷，一脚踹在她坐着的小木凳上，喝骂道：“废物！不中用的东西！叫你做个饭都做不好，养你不如养头猪！”
大妮被踹得身形一晃，差点跌进水盆里，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缩起了身子挨骂。
等到外面的动静完全消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时子安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一下，结果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推开，大妮回到了屋里。
这个女孩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转身看向床上的时候，却发现时子安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她被吓了一跳，小声道：“你没睡吗？”
时子安摇了摇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屋……”大妮相当局促地答道。
意识到自己现在躺的是她的床，时子安顿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大妮看他要起来，连忙说道：“你睡吧，你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时子安看她从桌子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了本书出来，搬了小木板凳坐在床边，就着那一点灯光努力地看着上面的字。
时子安不由得有些好奇，他问道：“你上过学吗？”
“啊？”大妮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我……没上过。”
“那你怎么识字的？”时子安问道。
大妮的表情先是有些茫然，然后变得有些伤感，她低声道：“是阿爹教的，我小的时候，有时候夜里阿爹会好起来，然后教我学习。”
时子安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问道：“有时候会好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和平时不一样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阿爹吸粉吸得很暴躁，脾气不好，没有好的时候了。”大妮解释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平淡，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吸粉？”时子安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问道。
天黑下来之后，整个村子就变得更加寂静了，窗外的虫鸣鸟叫声格外明显。
“嗯。”大妮点点头。
时子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慢慢地问道：“他哪来的粉？你们家有钱买粉吗？”
这整个村子周围压根没有任何产业，连田地都没有几个人在种了，他们哪来的钱去买毒品。
“不用钱啊，教会会定期给每个人发粉。”大妮说道。
时子安心中不祥的预感顿时加重了，他连忙问道：“教会？什么神的教会？”
“就是万能大神，每天早上全村的男人都要去拜大神，如果不去就要在册子上写上原因，不然就是对神不敬，拜大神之后教会就会给我们发吃的用的，每七天教会还有活动，也会给村里人发粉。”大妮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那个教会活动是什么？”时子安又问道。
“不知道……我没参加过，阿爹不许我去，说我是贱种……去了是脏了大神的眼。”大妮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
时子安沉默了几秒钟以示对她的同情，但还是很快又追问道：“这个教会是你们村子里所有人都加入了吗？”
“对，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小孩，每个人都要登记在册子上。”大妮点点头。
“这个教会，存在多久了？”时子安又问。
“好多好多年，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大妮认真地答道。
时子安心中一动，问道：“你多大？”
“十七岁。”
时子安彻底惊讶了，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黑瘦的女孩，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十七岁了，明明她比自己还要矮小一点。
但是这个答案同时也让时子安的心脏狠狠地沉了下去。
这个邪教组织居然已经存在了如此之久的时间，而且看起来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个村子的所有人，但是几十年的时间，无论是军区还是政府，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不对，不可能没有人察觉。
更大的可能性是，有官员在为这个教会提供保护伞。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而且这里的人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对绑架警察轻车熟路，做过很多次了。
心中转动着这些想法，时子安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之前没有人来查过这个教会吗？”
“有几次警察来过，都被教会抓起来了，有的会放走，但是他们再也没回来过。”大妮答道。
时子安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这绝对是有官员在给这个教会和村子提供保护伞，那些意外被抓的警察估计也是，愿意接受封口妥协的放回去，不识好歹的就直接死在这个村子里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抓的可不是普通的警察。
时子安对于李幕和自己的地位已经有了相当正确的认知，包括林枫烨，林枫烨虽然职级不高，但是颇有家世，他们三个如果在这里出了事，谁也不可能捂得住。
但是这也就导致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们这一次被绑架之后，哪怕把他们毫发无损的放回去，他们也不可能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管。
也就是说，从他们被抓的那一刻起，这个所谓的万能大神教会，就一定会迎来注定毁灭的结局。
所以在得知他们的真正身份之后，难保教会的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时子安沉默地思考了好几分钟，头顶的白炽灯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外面还有野猫发出的凄厉如同婴儿哭声的叫声，再远的地方，有男人嘿嘿的笑声，有些迷离。
时子安把心中的杂念全部压下，又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大妮，问道：“这个村里的人全都吸粉吗？”
“差不多吧。”
“那你呢？”时子安盯着女孩的眼睛，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妮小声道：“我不吸，阿爹说这种好东西我不配用……但是我不觉得是好东西的，小时候阿爹还有正常的时候，他吸粉之后就变得很吓人，笑也很吓人，脾气很大……”
“后来哥哥也吸粉，他们都变得很吓人，他们说吸粉之后能见神仙，但是我真的不觉得那是什么好东西……”大妮的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外面有没有人。
但是外面只有虫鸣声，和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男人吸毒上头发出的嘿嘿的笑声。
时子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笑，这个女孩因为各种严苛的待遇，反而正好避开了真正的噩运。
他慢慢地叹了口气，又问了新的问题：“那你知道教会的粉哪来的吗？”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有时候会卖猪猡。”大妮答道。
“猪？你们村里有人养猪吗？”时子安有些疑惑。
“他们叫猪猡，但我看见过一次，是人，阿爹说是外国人，外国人不算是人，就叫猪猡。”大妮解释道。
时子安意识到，这个教会，或者说这个村子，不仅是有毒品交易，还有人口贩卖。
他想到了之前自己刚来这个军区驻地的时候，李幕跟自己说过，外面有灰色地带，一切无法无天的恶都会在外面发生，但是现在，明明就在军区附近，明明就在边境线之内，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十年。
时子安不由得沉默下来。
大妮坐在板凳上看了一会儿书，还是没等到时子安继续问自己，她便凑上来问道：“你是不是警察那边的大人物，是不是会有人来找你？如果有人来找你的话，一定要把我阿爹抓起来。”
“为什么？”时子安问道。
“因为我阿娘当年生了我想带着我从村里逃走，结果被他发现打死了。”
第43章 烫手山芋
“你是说，他打死了你妈妈？”时子安问道。
“对。”大妮的眼里第一次亮起了仇恨的光，“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时子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下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