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们天然是庇护者,祂们始终是庇护者。
祂们所拥有的品质是危越曾经抛弃的,现在正在尝试着捡回来的东西。
可“无尽轮回”到底还是在他身上、在他的灵魂里刻下了不可抹除的痕迹。
危越对此接受良好,就像他想通之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真相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该出现的意外也好,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入侵者也罢,他和恶神之间终究是要死一个的。
纵使结局是他技不如人去死,他也要拖着恶神一起同归于尽。
他的诞生世界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他的家人还要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绝不允许这个世界被恶神当作祭品吞噬。
神的思绪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外界仿佛被锚定一般,仅仅只过去了一瞬而已。
“小科西利其”抬头看了一眼遮蔽天空的长廊,随即垂下头颅,安静地在修女修士的簇拥下走向已经被诡异重重包围的大殿。
他的目光很平静地落在了快要抑制不住贪婪食欲的教宗身上,落在了种族抵达大殿下方,和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孩子仅仅只隔着一层脆弱地板的诡异身上。
去死吧。
浸没在灵魂深海中的庞大尊相每一根手指上都缠绕着自周围虚空中探出的金丝,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向这位伟大的神祇诉说着信仰那头的虔诚。
唯有一根格外璀璨的金丝自头顶“天空”而来,震颤间尽是规则的星光。
祂收拢羽翼,盘旋蛇尾,无形而伟大的意志在比黑暗更深的阴影中呢喃。
去死吧。
所有阻碍这个世界呼吸的,所有企图摧毁这个世界和平的,都去死吧。
……
轰。
两扇厚重的大门被停在门外的修女修士们合力关上了,大殿内的灯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空气似乎也在那一刹那间变得格外地粘稠,叫人险些喘不上气来。
但眨眨眼,灯光依旧是如此的柔和,空气依旧是那么的清新流畅。
是错觉吧。
孩子们欢呼起来,他们看到了一张长长的堆满各种美味食物的长桌,那是他们所能够想到的全部美食。
教宗在主位坐下,孩子们看不清它的脸,却能感觉到它在笑。
它说:“尽情享用吧,孩子们,它们都是你们的。”
“好耶!”
“万岁!”
孩子们开心地朝长桌扑了上去,眼里满是纯粹的喜悦。
吱嘎,吱嘎。
脚下传来微不可闻的抓挠声。
是锋利且尖锐的爪子在地板上抓挠的声音。
滴答,滴答。
分泌过多的液体从狰狞的口器中淌出,落下。
嗬,嗬。
难以抑制的贪婪化作嘶哑的低吼从喉管中挤出。
它们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荒谬可笑的仪式感,它们竟然要等到这些鲜嫩的血食吃饱,好似等到他们吃饱了,代表着可以自由进食的钟声才会响起。
“小科西,你怎么不吃?”
教宗吞咽着不断分泌的口水,弹舌音变得含混,它很勉强地才从不停拔高的贪婪食欲中分出一点点注意力给坐在它右手下方的最美味的祭品。
啊,闻到这个味道,它更饿了。
“小科西利其”没有理会它,他正以一种令诡异看见了就会为之胆颤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脚下。
在大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在周围灯光极为短暂地闪烁的那一刹那,他很明确地感受到了——下降。
这座大殿就是一个巨型的电梯,它承载着这些一无所知的孩子们,以及俨然将自己贴在薄薄地板下方的诡异一起,从现实世界下降到了矗立在这座城市倒影中的诡异之城里。
他扩散的意志碰到了一层鸡蛋膜一样脆弱的屏障,是他在诡异之城里见到的那个结界。
只要被触动,就会触发大召唤术,不到一秒的时间,常驻在圣利科斯城的高阶诡异就会被立刻传送过来,一拥而上将擅闯者撕碎。
即便是人类中最强大的九级灵者也会死在这里。
这座城里的高阶诡异多得能让人类头皮发麻,从此历史都要在这一刻改写的程度。
所以怪不得它们这么自信。
赤行一行也该感到庆幸,他们碰巧遇上了关键节点,诡异一方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他们,加上他们又遇到了被世界意识指引着来到这座城的危越,他们这才安然无恙地全员离开了。
教宗无所谓“小科西利其”回答与否,它不过是找个借口稍稍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高灵性的孩子是最美味的血食,比拥有生育权能的女性还要美味。
因为他们足够纯粹,足够纯洁,足够贴近自然和生命。
而这座大殿里的孩子更加不得了,他们是稀有的能力者,全都是,美味简直加倍!
快点吃完吧。
教宗深情地凝望着快乐进食的孩子们,它紧闭着已经有着变形的嘴,不让分泌过多的液体从嘴巴里淌出。
咕咚,咕咚。
诡异们吞咽口水的声音响得和擂鼓一样。
它们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危越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它们饿,难道他就不饿吗?
笼罩着诡异之城的那道荒芜气息将醒未醒,处于蒙昧状态,应该有什么触发机制……
危越环视一周,似乎想到了什么。
已知一切负面情感都是恶神汲取的力量源,没道理祂的眷属不是。
最美味的祭品要贡献给最强大的诡异,绝望、痛苦和恐惧是美味食物的装点和调味。
“圣子”会活到最后,在满地的鲜血和残肢中被献祭,被吞食。
诡异之间会有同情心吗?
危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乐进食的孩子们中有几个停止了美食。
不多不少,刚好十二个。
韦尔见到“小科西利其”突然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这个心宽体胖的男孩儿似乎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心爱的大鸡腿,滚圆的眼睛像是黏在了“小科西利其”身上那样,逐渐无法移开目光。
低纬的生命总会控制不住地被更高维的生命所吸引,就像飞蛾追逐能将它们焚尽的熔光,就像深海寂静宇宙无声,却劝退不了好奇心过重的人类。
一个孩子停止了进食。
两个孩子停止了进食。
三个孩子停止了进食……
四个,五个,六个……所有的孩子都停止了进食。
他们稚嫩的思维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温柔地牵引着,连接到了一张宛如慈爱的母亲般赋予他们安全感的银色大网中,有空灵的声音从天上、从四周传来。
他们听不懂那语言,却无师自通地听懂了那曲调的含义。
那是一首摇篮曲。
献给世界,也献给所有无畏赴死的殉道者。
孩子们缓缓闭上了眼睛,竟是这样安然地睡了过去。
只有十二个孩子还清醒地睁着眼,鹤立鸡群般,无比显眼。
她们专注地望着那个一身纯白的男孩儿,仿佛在仰望自己毕生的虔诚信仰。
“小科西利其……”
教宗的声音变得嘶哑刺耳,它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隐秘的异样。
啊,不,不是它终于察觉到了,而是这隐秘的异样自己站了起来。
一双完全黝黑的眼睛楔进了教宗的感知里。
它看见,它感到,它知觉。
这双眼睛……无处不在!
教宗不可抑制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它以为自己发出了尖叫,但任何生物只要恐惧到了极点,都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的。
它看到了一双白皙的手。
教宗很确信,那是一双女人的手,一双很美丽的手,这双手的主人一定很美,很美……
这双白皙美丽的手从“小科西利其”张大的嘴里伸出,宛如盛开的花一样舒展,然后……
见过蛇蜕皮吗?
男孩儿的皮囊,被这双手蜕下,一个身高超过两米,身着白裙的美丽女人从中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