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非雪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昏迷的时间:“风掌门回吧,诊金日后奉上。”
风思君的神色僵硬了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
妹妹逝世后,他将所有哀痛尽数迁怒在衣非雪身上,又陷入“不让妹妹嫁给衣泊就好了”的后悔中难以自拔,导致风衣两家不睦。可说句公道话,衣泊痛失挚爱,衣非雪连母亲一眼都没看见过,他们难道就好受吗?
风思君并非铁石心肠,这么多年了,对衣非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的。
他再顽劣,也是妹妹的骨肉。
风思君有心想和外甥亲近亲近,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况且衣非雪也不给他深思熟虑的机会。
衣掌门正处在气头上,懂得都懂。
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周老因为有急事先走了,托风思君给衣非雪带好。
倒是季禾一直没走。
在城门口和风思君分道扬镳后,衣非雪跟季禾顺路,就结伴而行了。
风思君:“衣清客。”
衣非雪回头,就见风思君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说道:“走吧。”
衣非雪叫上季禾走,季禾偷偷往后瞄了眼,发现风思君正目送着他们。
季禾:“你舅舅是不是有话想说啊?”
衣非雪敛回余光,半笑不笑:“谁知道呢。”
临近寒亭,季禾热情的邀请衣非雪去季家玩,转头却见衣非雪在出神,顺着他视线看去,哦!想吃糖炒栗子了?
季禾屁颠屁颠去买一筐。
递给衣非雪时,他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直觉告诉季禾,必须立刻马上赶紧把板栗拿走,越远越好,否则小命难保。
看来衣非雪对糖炒栗子深恶痛绝,以后别买了。
季禾知道衣非雪心情不好,想开导开导:“兰公子走了之后就没消息了,你要去找他吗?”
精准踩雷。
衣非雪在极度不爽的时候,面色反而云开雨霁:“快过年了,先回家。”
季禾明白,就是过完年再找。
衣非雪在心里森森的冷笑。
右手轻轻摩挲左手腕上戴着的相思扣。
当然得找,不管明晦兰去了哪里,活见人死见尸。
活的,那就宰了他!
死的,那就刨出来鞭尸!!
季禾唇齿留香:“软糯香甜,真不来一颗?”
衣非雪一巴掌把季禾扇回寒亭。
*
无心闲逛,目标明确,衣非雪御器回到景阳。
回溯阵一事早已在灵墟大陆传开,衣非雪这一路走来,关于明晦兰“东山再起”的话题不断,各方修士讨论激烈,各执一词。
有说明晦兰洪福齐天,自有奇遇,定是弄到了什么堪比女娲泪的奇珍异宝。
也有说明晦兰是被风家人治好的,不过风思君第一个出来辟谣。
更有说明晦兰得天庇佑,是医学奇迹,不用大夫也不用灵宝,自己嘎嘣一下就好了。
只有一小部分人说,明晦兰是欺上瞒下,装模作样,其实压根儿就没伤没病——最初时,衣非雪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半气明晦兰处心积虑的欺骗和利用,一半恨自己的有眼无珠不识真假。
但事后冷静下来,衣非雪绝不信自己会有眼无珠到这种程度——很多次试探明晦兰的修为,灵脉俱损,金丹枯竭,这若是障眼法,那衣非雪直接自戳双目得了!
眼睛没用捐给别人吧。
若明晦兰的伤病是真的,那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己治好的?
衣非雪直接回家,一回家就冲进藏书阁。
衣家的藏书阁共有九层楼,揽尽整个灵虚大陆上下几万年的古籍杂书。衣非雪把门一关,将自己淹死在书海里。
不知看了多久,衣非雪腰酸脖子疼,照例使唤奴隶:“明晦兰,捏肩。”
脱口而出后,衣非雪愣住。
却真有双手按上他的肩膀,衣非雪余光一瞧,是多福。
“少爷,您都把自己关在藏书阁七天七夜了。”多福的手法极好,力道适中,松弛有度。
衣非雪稍微解乏,继续翻书。
多福的太爷爷就在衣家做奴仆,是地地道道的家生奴,十岁前在庄子上种植灵稻,风念容去避暑时瞧他机灵,便将多福带回衣家,也就是那个时候教多福做花生酥的。
多福天天盼着夫人平安诞下小少爷,后来衣非雪出生,他就一直少爷少爷的叫,也一直没改口。
衣非雪又不分昼夜的找书看书,又又不知过了几天,多福来报说:“少爷,风家来送年礼了。”
衣非雪这才想起今夕何夕,起身时双腿发麻,差点跪了。
走出藏书阁,满门的奴仆早照旧布置起来了,挂红灯笼,贴窗花,年味甚浓。
多福在后面说:“少爷,小奴帮您梳妆吧,当心绊脚。”
衣非雪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好久没梳理,长发已经拖地了。
他还寻思脑袋咋这么沉呢!
先去暖阁坐下梳头,多福先摘去玉簪,将长发散开,满眼惊奇道:“这条发带真好看,少爷何时弄来的?”
衣非雪脸色一沉,一把夺来扔桌上,莹白的指尖索绕着青丝绕,时刻准备把它绞烂!
多福心疼死了:“少爷,真的好好看。”
算了。
东西又没错。
衣非雪让多福拿去放好:“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多福赶紧收好逃过一劫的发带。
衣非雪去前殿时,发现来送年礼的不止风家人,还有季家人,还是季禾亲自来的。
衣非雪很意外:“稀客。”
季禾郑重其事的咳嗽一声:“中土四世家,同气连枝,就该多走动走动。”
逢年过节,朋友之间尚且需要送礼,更何况衣非雪咋说也算他半个老师——虽然羞于言表。
季禾可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少年!
多福对礼单的时候,季禾小声问衣非雪:“明晦兰回来了吗?”
当时明晦兰那句“你且等我”,季禾离得近,听得倍儿清。
衣非雪没说话,季禾了然:“他神神秘秘的去哪儿了?这么多天,一点消息踪迹就没有。”
人怕出名猪怕壮,明晦兰什么名气?走哪儿都万众瞩目,却能做到销声匿迹,音信全无。
季禾道:“他要是回来了,你可别再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必须得用青丝绕捆起来严刑逼供!”
衣非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禾目光炯炯,表情肃穆,十分认真。
并且愤愤不平,统一战线,严惩骗子。
啊?
若记忆没出现偏差,季小公子好像是明晦兰多年的、誓死忠诚的、坚定不移的、崇拜到刻骨铭心的迷弟吧?
脱迷回踩?
风潇听了一耳朵,无奈道:“季小公子,别乱出主意。”
季禾不服气:“明晦兰分明有修为在,却骗衣非雪弱不禁风,不该教训吗?”
风潇好笑道:“你不是明晦兰那边的吗?”
季禾:“我就事论事,才不会徇私偏袒,这事本来就是明晦兰不对。”
了解到事情来龙去脉的风潇沉吟片刻,道:“或许他有苦衷。”
什么苦衷?如果暴露修为就会被撵走,撵走就不能跟在衣非雪身边当奴隶了,这就是苦衷?
你自己听听有逻辑吗?
季禾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风潇汗颜。
衣非雪有点想笑。
这个世界好魔幻。
明晦兰的迷弟为他打抱不平,他的表哥则在为明晦兰当和事老。
季禾跟风潇话不投机,走了。
多福将风家的年礼登记在册,风潇把衣非雪叫到一边,递了个锦盒过来。
“千年培元参,我爹让我给你的。”
培元参,强健元神的奇宝,百年已是珍品。
风潇说:“别太气自己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偏偏衣非雪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