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谢安存微微弯起眼。
“来之前我让冰姨烤了点戚风蛋糕给你垫垫肚子,有没有吃一点?”
“吃了两个。”
见到罗滢,谢安存还是很高兴的。比起见都没见过的魅魔生母,罗滢反倒更像一位母亲。
出生在谢家前,他活得比任何魅魔都要糟蹋,嚼草根睡山洞,根本不知道原来小孩会被放在五颜六色的婴儿房里,轻轻哄着入睡,也不知道原来凡间的孩子都是被父母注视着长大的。
躲在谢安存衣服里的比格也想冲出来叫妈,它和谢安存心连心,谁对他们好就冲谁汪汪叫。
如果没有谢夫人,它这辈子都吃不到芝士焗龙虾这么好吃的东西。
谢安存压着比格的头,警告它安分一点。
罗滢察觉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冷意,蹙眉关切道:“来之前又洗冷水澡了?”
谢安存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这孩子,怎么有这样的坏习惯,也不怕着凉,下次洗澡前让阿姨提前给你放好热水。”
“你爸总说你性子太孤僻,交不到同龄朋友,今天这场局是俞家做东,大半个圻水市的权贵都在这里了,年轻人也多,你多和他们说说话,交个朋友,有机会一起出去玩一趟也好。”
说完她又往谢安存的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姑娘们也都来了,有几个平时不常见,这段时间才回的国,一个比一个漂亮可爱,要是有中意的,也和妈说,妈给你牵线。”
“牵线”两个字还加重了语气。
谢安存抿了抿嘴,他想说大概没人会跟他交朋友,他会吓跑他们,姑娘也不用了,没有哪个姑娘想和魅魔结婚的。
刚刚那两句话在他脑海里又过滤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两个字——俞家。
可罗滢的神情严肃,谢安存想了想只好答应:“好。”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愈来愈多,醇厚酒香跟着侍从手里的托盘一路飘到谢安存鼻子底下,他一闻那股味道就有点头晕,只能随便拿了一杯香槟做做样子。
长姐说得对,他确实是一只怎么看都不成熟的魅魔,连酒都喝不了,只喝一口就会变成醉鬼出洋相。
趁罗滢和其他家的夫人谈笑时,谢安存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到二楼往下看。
都是些陌生的面孔,罗滢嘴里的那些少爷小姐谢安存只能勉强认出一两个。
圻水市靠海,港口也多,城市开始规划发展之前就已经有不少富商大家在这里扎根,最后硬生生喂出了家境悬殊的上流圈。
市中心的那块CBD区域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圻水,每座大厦底下都是世家错综复杂的根系。
表面上和睦地交谈碰杯,私底下明争暗斗的事情不少。
今晚那么多权贵到碧水榭来赴宴,大概都是为了俞家那个年轻的大企业家。
比格从谢安存的衣襟里爬出来,大大喘了一口气,陶醉地呼吸着空气里纸醉金迷的气味。
“是路易王妃的味道......”蝙蝠软虫似的滑到谢安存的杯沿,舔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好久没喝了,有钱真好......”
谢安存:“......”
谢安存:“真没出息。”
比格冷笑一声,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下去,喝满意了才跟谢安存一块儿往下看。
“他呢?”
“这个名字很烫嘴吗?”
“俞明玉呢?”
谢安存拍了他脑袋一巴掌:“没礼貌,你应该叫他俞先生。”
比格又想尖叫了:“那些短信我都看到了,你自己私底下明明叫他明——”
两人正吵着,一楼的大堂忽然开始喧哗起来。
第2章
“俞明玉来了。”
有人压低了嗓子对自己同伴道。
大堂侧面厚重的雕花红漆门被侍从拉开,三个人从门内一块儿走出来。
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迈步时锃亮的皮鞋踏在红地毯上,发出沉闷声响。
谢安存怔怔地望向那个颔首与宾客打招呼的人,掌心攥紧了比格的肚子,差点捏得它把刚刚的香槟全部吐出来。
人是视觉动物,趋美避丑是天性,魅魔也不例外。
旁人见到俞明玉,除却俊美如玉的五官轮廓,第一秒总是会被他的眼睛吸引。
那是一双颜色极浅淡的瞳孔,水晶灯折射出的熠熠光辉盛在他眼底,弯起眼睑时波光流转,莫名有种勾人心魄的味道。
最后一句可能是谢安存的臆想,但他确实初次见到俞明玉的时候,就被对方漂亮的眼和温柔眼神勾得不知东南西北。
这事儿要是被他姐知道了,可能气得会到凡间商场随便找个路人跳trouble marker,然后发布到网络上说自己是谢家谢少爷谢安存的姐姐,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并且在视频底下留下旁人不可揣测的神秘评论:
没出息的东西,到底谁才是魅魔?
俞明玉一到场,今晚这场宴会的气氛才终于热络起来,很快就有人举着酒杯迎了上去,脸生的小辈脸皮薄,就站在后面好奇地张望。
一个成熟的男人有这样招摇的相貌,难免会成为上流圈的一种谈资。偏偏他还是俞家的少爷,炙手可热的年轻权贵,总能在人群中吸引几乎全部的目光。
金子做的人性子高傲,可俞明玉是个例外。
东家今夜的姿态很低调,只穿了一套纯黑色的西装,与人攀谈时的笑温和又谦逊,谢安存只觉得他眼里勾人的意味更浓了。
罗滢与俞明玉以前有过生意上的来往,算是旧识。
两人似乎说了什么,罗滢捂着嘴被逗笑了,俞明玉微微俯身仔细听他说话,眼神认真柔软。
那是英伦绅士才有的习惯,但这样的习惯出现在一个上位者身上实在是件难能可贵的事。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长得确实挺好看。”比格嘟囔道。
谢安存牢牢地盯着底下的男人看,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精神振奋起来。
比格瞅着他直起背,不再懒洋洋地趴着了,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又松,局促得简直没地方放。
明明只是远远看着,对方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谢安存的心脏却跳得厉害,有一股热流情不自禁地往尾椎骨下方汇聚,他的脊背不由得僵硬起来。
尾巴不会要藏不住了吧?
“听说俞明玉这次回国终于要争俞家的实权了?”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俞道殷这个年纪也快退居幕后了,他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我听家里的老人说俞明玉三年前就在维多利亚港开了五条暗线,就是要做给俞家那些有股份的老人们看的。”
“现在圻水的港口都是俞明玉运军火的船一家独大,你知道一艘船上的货能带来多大的盈利么?那都是真金白银啊!”
“一山容不下二虎,比起让俞青涯那种纨绔来继承俞家,谁不想要这么一个年轻、手段又雷厉风行的当家?”
“上面几个老顽固大概也怕得很吧。”其中一个撇撇嘴,“俞明玉去年是不是还把褚家在墨西哥的货源给断了,一出手就这么疯癫,这次回来得把整个圻水搅得天翻地覆吧。”
“说起这个,你看俞明玉背后那个是不是褚家的小儿子褚萧啊?”
另一个不接话了,大概是在仔细辨认。
“还真是......”
两个人的谈话声低了下去,谢安存想听也听不到了。他顺着望过去,果然在俞明玉背后看到了两个随行而来的人。
一个谢安存认识,是俞明玉的秘书陆以臻,另外一个就面生了。
那是个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脸长得漂亮,甚至有些雌雄莫辨了。一双杏眼乌黑,像头初生的小鹿,望着人时神色纯真懵懂,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谢安存的脊背又挺直了一点,这个时候他的神经反倒开始敏感起来。
少年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俞明玉,和人打招呼时只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眼神却是牢牢地攀附在前方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