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谢安存并没有放在心上。
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他去注意——谢家和俞家在黄金航线上的合作彻底达成后,媒体终于波风捉影到了一点消息,没几日经济日报的头条便被这件事占领了。
俞明玉很大方,也懂得怎样让利才能让双方的合作更稳固,虽说俞明玉才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谢家也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
谢诚这几日容光焕发,特地和儿子打了一通电话。
他受邀去了一趟伯劳在墨西哥的军工厂,爱军备是男人的天性,谢诚头一次见到那么多真枪实弹,虽然新奇,但还是心有余悸。
“工厂虽然建在维和部队管辖的区域内,但还是乱啊,旁边就是贫民窟,那些流民和小孩瘦得皮包骨,看着就可怜。”
“维和兵说有时会有恐怖分子闯进来,不是真正的安全区,不知道为什么俞明玉要把军工厂建在这种地方。”谢诚在电话里头说。
“不算安全区?那岂不是很容易起冲突?”
谢安存有些惊讶,他知道伯劳最主要的军工厂不在国内,但没想到是建在暴乱区里。
“可能和军队之间有什么利益合作吧,只要军工厂还在,部队就有军火资源。恐怖分子也是有脑子的,不会让自己白白撞到枪口上。”
说着叹了口气,谢诚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安存,虽说你爸我身子骨还够硬朗,穿防弹背心进恐怖分子老巢里走一遭也不在话下,但几年后谢家的继承人还是你,总不能叫公司里的元老滚蛋,然后让你工作室的成员上岗吧?”
“不管工作怎么忙,今年你都得到公司里来学着做生意。”
这话题就跟当年高二分科时到底选文科班还是理科班一样沉重,谢安存一听这个头就痛,嘴上嗯嗯啊啊一阵答应,但实在力不从心。
毕竟工作室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
上一期为古装剧设计的侠客风首饰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工作室的订单剧增,有甲方砸了大钱联系合作位,要谢安存设计一套以“荒芜与新生”为主题的铂金首饰,用作游戏宣传。
暂时没了跟踪俞明玉的机会,谢安存干脆在工作室里埋头苦干。
设计和后期美工可以让学徒来做,但拍摄成品图这件事需要他亲历亲为才能找到感觉。
谢安存特地抽了一个周末,问阿姨找了一些不要的纸质废品当装饰物。
阿姨热情搬来两大箱,里面都是些陈年杂志和报纸,谢安存在里面翻翻找找,翻出本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本破破烂烂的儿童绘本,纸页早就发霉泛黄,但显然曾经的主人很爱惜这本书,页脚折起来又被抚平,纸面上干干净净,一个字儿都没写过。
绘本名字叫《小狗斑比的流浪历险记》。
主人公的眼睛比鼻子还大,屁股肥爪子也肥,是只不太符合主流审美的卡通斑点狗。
谢安存坐在后院里好奇地翻阅,翻着翻着忽然觉得身旁不对劲。
于是往旁边的空位子上瞟一眼,又瞟一眼。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灵,虽然看不见,但谢安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坐在了自己身边,带来一阵私人领域被侵犯的压迫感。
青天白日之下有这种感觉实在太恐怖了,谢安存喉头一滞,翻书的手都在抖。
他都不是人了,竟然还有自己看不见的东西,鬼里面难道也分三六九等吗?
“......你好。”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谢安存如坐针毡,主动开口和鬼怪打了声招呼。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两秒。
良久,那团看不见的东西又靠得离谢安存近了点,好像也在看他手里的书。
绘本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离被翻到最后一页,露出底封上的儿童画。
手笔和小楼墙壁上的画如出一辙,一个火柴小人牵着只小狗,正在草地上奔跑,一人一狗头顶上还有拼音题字——俞明玉和他的小狗斑比。
“......”
谢安存盯着这页纸发呆,心脏登时像被攥紧了的海绵,滴滴答答淌出酸涩的泡沫。
就算才刚来漾园不久,但他也知道俞明玉的童年过得不顺遂,或者说根本不能用“童年”来形容这段时光。
他曾在一些心理书籍上看到过,从小缺乏某种物质的孩子总是会把需求投射到另外一件事物上,且异常偏执,越得不到的便越压抑。
明明这么喜欢,又为什么要抱着多多的尸体说自己讨厌狗呢?
身旁的空气动了动,带起一阵风,故意将绘本的页数吹乱。
谢安存顺着看过去,不明物体似乎站了起来,地上平白无故出现一根被揪得稀烂的野花。
“......”
不是吧,真闹鬼了?
下一秒离第一朵野花距离一米的地上又出现了第二朵、第三朵......不明物体等着谢安存过来,小花一朵一朵落在地上,谢安存不动,小花就一直飘,甚至隐隐有了些焦躁的意味。
“是要我跟你走吗,去哪里?”
“......”
显然不明物体是不能跟他开口交流的,谢安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花走。
他们越走越远,穿过大半个漾园,最后终于停在一处观赏池边。
池子的水极深,里头养了许多肥肥胖胖的鲤鱼,谢安存却没什么心情观赏。
一是因为不明物体到了观赏池就突然消失了,二是他竟然在池边看到了俞青涯和褚萧。
两人正面对面低声交谈,谢安存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隐约从俞青涯嘴里听到“军工厂”“俞明玉”和“布塔沙”几个字眼。
褚萧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争执不过,脸气得通红,这小人儿生气的时候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惜无人怜惜,俞青涯一脸不耐烦,见谈崩了就要抬腿走人。
谢安存看得津津有味,他躲在一颗榕树后不动,身后却突然丢出颗石子来,咕噜噜滚在地上,惊得池边二人纷纷望了过来。
“喂......”
“谁在哪里?”俞青涯冷下脸,“躲在树后面作什么,还不快点出来?”
谢安存僵在原地,第一反应就是石子肯定是那只不明物体丢出来的,这小鬼是存了心把他引到俞青涯和褚萧二人面前来,打的什么算盘?
但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俞褚二人不善的目光里。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大嫂啊,大嫂躲在那里干什么呢?”
俞青涯看清了人,复又露出无赖般的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哥的老婆呢,你们结婚的时候没随上份子钱,对不住啊。”
“大嫂”二字谢安存听着极刺耳,俞青涯没安好心,他也不想跟这两人多作纠缠,转身就要走,又被俞青涯叫住。
“哎,大嫂,偷听了别人这么长时间的墙角,被发现了就跑不太好吧,过来我们俩聊几句呗。”
俞青涯笑嘻嘻地掰过褚萧的肩膀:“你不知道,这位褚少爷本来是我爸给哥找的小老婆,以后你们说不定要在一个屋檐下见面呢?”
什么小老婆,谢安存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
除了他谢安存,还有人能进俞明玉的房间,躺上俞明玉的床吗?
答案是不可能,不能有,这个苗头只要一出现就会被他掐死在襁褓中。
从刚才开始褚萧就一言不发,态度冷漠,既不打招呼也不抬头,任由俞青涯揽着他继续说些大逆不道的烂话。
“这么一看......大嫂你的风格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从前我还听别人提起过你,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吗?”
“每次来了party,再闹的场子都躲在角落里当路人甲,也从来不主动和人说话,好像还没人和你碰过酒杯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操什么高岭之花的人设呢。”
说话间谢安存已经走到俞青涯面前,他这才发现两人站在一起,谢安存居然和他差不多高。
青年的眼珠很黑,沉甸甸看过来时,叫人被掐住了喉咙似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