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存自己也伤痕累累,抱着俞明玉坐在地上喘气。
怀里的人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发抖,紧紧将脸贴在他的衣服里。
虽然这副乖巧的样子让谢安存很受用,但他疑心是方才哪个爱耍阴招的小孩把拳头送过去了,急匆匆地扒开俞明玉的胳膊查看。
“他们打到你了没有?”
谢安存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经常这样被打,所以腿上才都是伤?”
俞明玉哪个问题都没回答,只是忽然伸出手,软绵绵的手指点在谢安存眼睑下一块淤青上,力道有些大,疼得他忍不住眯起眼。
“疼吗?”俞明玉轻声问。
这点小伤还没他以前在魍魉山和其他魅魔对殴时疼说没事是应该的,可此刻俞明玉漂亮的眼睛浮着一层薄雾,雾后是不可洞察的奇怪情绪,一捕捉就散了。
没了先前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对方主动靠近的动作让谢安存心口发沉,鼻子一热,好像又有要流血的迹象。
他猛地捂住下半张脸,改口说:“有点疼,他们下手怎么能那么狠啊?”
“对不起,他们都是冲我来的,再遇到这种事你直接跑掉就可以了,不用管我,只要不还手,他们过一会儿就走了。”
俞明玉抿起嘴,慢慢扭过头:“下次不要再挡在我前面了,俞青林还回来的,也会来找你的麻烦,不要因为我把自己弄得到处都是伤,没什么用。”
习惯于被殴打带来的疼痛后,俞青林这些把戏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只要无视就好。
可是牵扯到谢安存就不一样了,明明伤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却像滚烫的铁钳,目光稍一触及便像被烫出个烂疮,这种诡异的感觉叫俞明玉惶惶。
还是小孩子心性,他说完自己的心跳反而加快起来,忍不住去看谢安存的反应。
“......”
谢安存表情呆愣愣的,半晌忽然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来。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
按照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该和这个伤痕累累的小小孩互相心疼体谅一番,假装不在意,假装漫不经心,来博取对方的同情心才对。
可谢安存却不想这样,他突然按住俞明玉的肩膀,低头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对,都是因为你,所以我才被打得这么惨,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对我觉得愧疚才行。
“所以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谢安存问。
俞明玉握紧背在身后的手,过了一会儿,垂下眼回答:“俞明玉......我叫俞明玉。”
身上的伤口不处理不行,谢安存跟着俞明玉进入小楼。
整体的家具布局原来真的和二十几年后的模样无异,墙上的涂鸦也早就有了,只是楼里一个人都没有,比未来更冷清也更安静。
彼时的俞明玉也没有搬到主卧,还睡在二楼一间客房改出来的小房间里。
谢安存坐在俞明玉的床上,带着点好奇和窥探的小心思打量一圈,实在不能从中看出什么主人的偏好。
因为作为小孩的房间来说,这里实在太过贫瘠,书架摆在角落里空荡荡的,一本书都没有,不给人半点能从私人物品里揣测出什么的机会。
他坐了一会儿,忽地倒在床上,变态似的闻了闻俞明玉的被子。
上面只有股沐浴露的味道,极淡,但很符合俞明玉的气质,冰冷又温柔。
俞明玉拿着医疗箱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谢安存撅着个屁股窝进被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谢安存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俞明玉已经静静站在那儿不知道多久了,赶紧尴尬地坐起来。
“你回来了啊?”
“嗯。”俞明玉坐到他身边,拿出碘伏要给他上药,“手给我。”
“要……要给我上药吗?”
“嗯。”俞明玉给了他一个为什么要明知故问的眼神,“不想擦的话,要我倒出来给你喝吗?”
俞明玉性格蔫坏儿原来是天生的,谢安存呆笑两声:“你真幽默……”
这么小的孩子上药的手法竟然这么熟练,以前不知道多少次自己给自己偷偷上药,谢安存盯着他后脑勺的发旋看,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
杨婧宁在哪里?为什么放任你这么被欺负,神像现在又在哪里呢?
能获得有效信息的、重要的问题那么多,谢安存偏偏挑了个最无关紧要的问:“多多还在吗?”
俞明玉身体一僵:“什么多多?”
看来是不在了。
“不是...不是多多,我说存存......”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安存生硬地转开话题:“对对,我说存存,你以后会有一只叫存存的小狗狗,信不信?”
这个时候他倒开始无比想念聒噪的比格来,这种毛茸茸还会讲冷笑话的飞行生物说不定特别招俞明玉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喜欢,但现在如果想哄对方开心的话只能靠自己绞尽脑汁了。
俞明玉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专心给伤口消毒。
谢安存打架打得凶,消毒的时候竟然不经痛,碘伏才没抹两下掌心里就出了冷汗,一个劲儿往后缩。
他没想到俞明玉的力气那么大,手腕强硬地被攥在手里,想挣出来都挣不开,只得慢吞吞道:“你轻点呀......”
有什么东西打在俞明玉腿上,啪一声。
他低头看过去,原来是谢安存背后那条奇怪的尾巴,正挨在自己身边焦躁地打着拍子。
第53章
这条尾巴诡计多端,一直徘徊在俞明玉腿边,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俞明玉心上不去理会,余光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尾巴游移。
许多奇奇怪怪的记忆涌进俞明玉的脑海里,捏住了某根神经,棉签擦拭伤口的力度一时加了劲儿,那尾巴立刻疼得往后一缩,颤颤巍巍地发抖。
“......很疼吗?”俞明玉终于忍不住伸手攥住尾巴,“不能动。”
桃心尖儿此刻如果有表情一定是捧着脸尖叫,没再哆嗦两下便蔫儿在俞明玉手里。
“疼,疼死了,真的很疼。”
谢安存被折腾得背冒冷汗也不忘趁机装一下可怜,伏在俞明玉的肩头,抬头盯着小孩儿看。
“我膝盖上都出血了,不温柔点的话以后走不动路怎么办?”
“哪里出血了?”
“你看这里。”
原先最大的伤口已经被碘伏盖住了,什么都看不出来,谢安存只好指了指小腿上一道小小的破皮口,柔弱道:“这里好疼。”
“……”
俞明玉根本没看见血在哪里,但还是凑过去轻轻涂了两下。
碘伏沾多了,皮肤黏不住,顺着腿侧流下来,他下意识吹了两口,吹第二口时觉得不对劲,抬起头和谢安存面面相觑。
对方吸了吸鼻子,递给俞明玉一个扭捏做作的眼神,意思是“你对我真好,好感动”。
面前的俞明玉才只是十岁出头的年纪,骨架小,肩膀也柔软,像一只才刚刚没出生多久的狐狸崽子,毛还没长齐就得努力挣开风花雪雨。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在谢安存的印象里,俞明玉早就是个不动声色的成熟男人了,不能说有漫画里的总裁那样矿工身材,但也足够宽厚有力。
现在这座避风港变成了玻璃瓶里小小的纸船,谢安存趴在瓶子外面看,总觉得新奇。
他现在比俞明玉还高上一点,能轻松把小孩搂进自己的怀里,这太可爱了。
他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俞明玉一概不知,但在谢安存又喊痛后,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小声说:“娇气。”
谢安存的角就顶在他颈窝里,时不时戳过来一下,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谢安存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
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把情绪都藏在了眼睛里,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把眼珠子挪过来,还以为藏得很好。
“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角和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