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道侣恨海情天(106)

2025-07-14 评论

  他生前确实有一副俊朗的皮囊。

  “什么是人,什么又是鬼?”

  厉鬼的声音嘶哑, 像是许多年没有说话。但是被关了这么久, 他的鬼气竟然还没有消磨殆尽, 依旧能够铺满冥楼最底层。

  隔着囚牢,傀儡师能够感觉到这股威压。

  “人化作鬼, 鬼却不是人?”厉鬼又说话了,这次是在反问。

  傀儡师没有回答。他在鬼怪中也是少有的保有智慧的鬼,这基本都是百里挑一, 所以他能够去思索厉鬼话语中的意义。

  第三次, 厉鬼开口,却让傀儡师抬起眉眼,悚然动容。

  “杀光了人, 鬼就是人。”

  “……”

  这样石破天惊的定义,深深地震撼了他。

  傀儡师从未从衣楼主的口中听到这样悖逆的言辞。衣楼主或许是个平衡的裱糊匠,却不是真正的变革者。

  厉鬼发出沙哑的低笑,又像是蛇的吐信,他呈上最危险的禁果:“如果鬼无法成为人,就让人化作鬼。等到人全部变作鬼怪,世上不会再有人鬼之差,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灯烛明灭不定,傀儡师垂下眼眸, 护住那摇曳的风灯。

  或许是这种理念太有诱惑力了。他成为鬼怪后空洞冰冷的胸膛里,忽然也有了些许激荡。

  ……

  燃烧的业火里,衣绛雪俯身拾起那断臂。

  这枯焦的鬼手上承载着傀儡师一半的“牵丝”鬼术,舍去一只手,等同实力削减一半。即使这次被救走,也不再成气候了。

  只要带走他的,不会是“那只厉鬼”。

  “那是我见过最麻烦的一只鬼。”衣绛雪叹息一声,将鬼手放在封闭的箱子里,塞回鬼雾。

  城外遍地荒芜,到处都是流火燃烧的盛况。失去了主人的傀儡,身上的鬼火还未尽灭,被烧至残缺不全,乃至散为灰烬。

  “……多半,这次‘四鬼拍门’的攻势,就是由那只厉鬼组织的。”衣绛雪的神情微沉,“他的首要目标,就是‘冥楼楼主’。”

  那只厉鬼最麻烦的地方,并不止是他的强大,而是他的蛊惑力。

  他的理念,与幽冥侵蚀的路径不谋而合,拥有着掀起血雨腥风的天分。

  曾经的冥楼楼主坚持将阴阳两界分开,无疑是挡在了他实现理念的道路面前,交手也不可避免。

  不过那时输的是厉鬼,而非他。成王败寇。

  他身为厉鬼,难以被人杀死,所以衣绛雪将他关在了冥楼。

  后来衣绛雪“死”去二百年,冥楼的管束失效。待到逃出冥楼后,他多半也是自立为王,割据地盘,试图继续实现自己的谋划。

  衣绛雪站在城楼上,仰望三月凌空时的竖瞳。

  当时他从须弥山爬出来时,月亮上的竖瞳还只是细小的一隙。

  在这漫长一夜,天外的眼睛却兴奋地睁大,连瞳孔也扩散开,好似浓墨晕染。这种“天象”,或许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冥楼楼主可以压制厉鬼,却身而为人,难以杀死厉鬼。”

  “人杀不了厉鬼,但是厉鬼可以吞噬厉鬼。”

  衣绛雪弹指,将挣扎在业火里的傀儡拂为灰烬,血红袖袍鼓荡,迎风走在尘灰之中。灰烬也好似纷飞的纸钱。

  “所以,当冥楼楼主成为厉鬼……”

  他的神情却如雪冷厉,眼眸也凝结霜冻。

  “……那会成为最大的特例。”

  将冥楼楼主的尸身炼成厉鬼,或许真的可以解开这千年难题。

  这样惊天的谋划,又是谁来提出,谁来践行的呢?

  *

  孤城瀚海浪游,执剑云中斗酒,东君也曾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纵览他的过去,或是高台歌嘉树,或是仗剑向穹苍。

  剑仙无有不可往之处,哪怕是修行之路,也是攀至人之巅峰。

  人身成真仙啊,多大的特例。

  也有人问他:“裴仙人,你为何不飞升?”

  仙人披星戴月而归,衣袂上还染着冷夜寒露,旁人见到他带血的剑,他微微笑了:“飞升?”

  “若我独一人飞升,留世间湮没黑暗……”

  “如此飞升,不过背信弃义,鳏寡孤独,有何意义?”

  裴仙人向来是不能忍耐寂寞的,从他曾经交游天下的闲不住之举,就能看出一二。

  他喜欢天、喜欢地,喜欢花与树,春与秋。

  他喜欢可歌可泣,画意诗情的一切。

  这样的裴仙人,却在某日将一切都抛却,自我拘禁在东帝山,日日独守着一块墓碑,也忍耐着无边的寂寞与孤独。

  纵然世人为他修庙塑金身,奉他为至高至明的“东君”,那又如何?

  自从他的道侣死去,颜色也被他带走,世界转瞬黑白。

  裴仙人或许已经,无法再爱上任何事物了。

  时至今日,再度站在战场上的裴仙人,瞳孔里却终于有了一抹红。

  当年随着衣绛雪一同逝去的鲜活色彩,又重新在花烛里点亮,教冷漠而癫狂的仙人就此平静下来。

  东君不发疯时,就是天底下最靠谱的存在。幽冥司的众人总是这样无条件地信任着他。

  却将厌恶而仇恨的眼神,投向面前那个曾为正道楷模,如今却被称为“鬼仙尊”的厉鬼。

  攻城之时,白衣厉鬼的袍角被烈风扬起,身形修长,气质干净如皑皑雪山,甚至他连鬓发都打理整洁,丝毫不见厉鬼的残虐嗜血。

  乍看,这副容貌无暇如美玉,比起仙尊还仙尊。

  他似乎并未召集浩浩荡荡的鬼怪大军,而是独身一人等在了这里,手中握着一把古朴陈旧的剑。

  “鬼仙尊”,游寒天。

  游寒天并指招来长剑,踏着佩剑飞到与城墙齐平,曲指轻敲结界。

  “梆梆、梆梆……”

  鬼仙尊转过脸时,那无暇的容貌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轻蔑:“这结界,看上去也没那么强啊。不知能不能受得住我一剑。”

  裴怀钧的视线往他身上一停,平淡道:“剑尊有何指教?”

  “裴仙人,你我真是许久未见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或许后面晋升的厉鬼怕他,畏他,或者是不愿与他交手。游寒天却不怕,反而笑道:“这不是巧了吗?”

  在游寒天还是人族修士时,裴怀钧与他的名声仿佛,修真界也素有东剑仙、西剑尊一说。

  只不过,两人的剑道理念,完全不同。

  比起裴怀钧“剑就是剑”与“剑乃利器”的本源看法。

  游寒天则是嗜剑如命,他将剑奉为至高无上,抬到比起至亲爱侣都高的地位。这一度让人认为,他这辈子都会献给剑。

  都是在剑道里出类拔萃的修士,东剑仙与西剑尊也曾会晤过,却总是一言不合,不欢而散。

  能让交游广泛的裴剑仙不喜欢的人,无论他身负再多赞誉,也是身上多少有些毛病的。

  游寒天令人难以忍受的毛病就是,他会选择杀对手祭剑。

  纵然是比斗生死无论,追求剑道甘愿一死者,修真界也不少见。但是剑客喉头血泼在他的剑上时,反射出剑的雪光,也教他无暇的脸比起鬼更无情森然三分。

  纵然成王败寇,名正言顺。

  但是裴怀钧不喜欢。

  游寒天却似乎是真的来叙旧的,他看向裴怀钧手中无鞘的“东华剑”,有些讶异地挑挑眉,继而笑了。

  “东君悬剑。”

  游寒天撩起剑式,似乎在隔空挑衅:“游某曾听闻,东华已挂剑已久,锋芒暗淡。如今再见其芒,东华却已无鞘?”

  东君悬剑,或许在游寒天眼里,甚至都可以算作一个典故,他心情好,就拿出来讽刺几句。

  “连剑都拔不出来,什么东君,什么烈阳,不过是世人庸俗,盲目追捧。”

  游寒天的眼睛却没有分毫笑意,而是沉冷而无机质的,那是鬼的特征。

  作为厉鬼,他不但保有“游寒天”的心性与智慧,化鬼的过程,甚至将他本就扭曲的人格无限放大,才诞生了这样一只可怖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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