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鲜红的舌尖,在他喉结的血痕处,轻轻一吮。
血被卷入口腔,实在香甜。
具有强烈冲击性、鲜甜又美妙的口味!
一时间,衣绛雪精神都恍惚了。
果然没错,这书生才是最好吃的那个。
没有之一!
“……小、小衣,等一等!”
裴怀钧被恶鬼吮着脖子上的伤口,身形一晃,呼吸明显紊乱起来。
可厉鬼的丹朱薄唇贴上来,轻柔地抿去血渍。
猩烈鬼气顺着伤痕侵入,沿着动脉血管延伸,在他的皮下蠕动,直抵骨骼内脏。
裴怀钧下意识捂住伤痕,却挡不住鬼气侵蚀。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厉鬼已经钻进了他的身体。
他神志恍惚,鬓发散乱,不复平日的君子风度。
他甚至现出几分不堪的神色,轻喘:“小衣,别闹了……”
裴怀钧下山并非真身,这是他用仙躯血肉造出的凡人化身。
为追求逼真,他甚至精心捏出凡人血肉骨骼、经络内脏,种种都与凡人一般无二。就算剖开他的身体,也察觉不出真实身份。
唯有红线的痕迹无法隐藏,他就佩戴一枚白玉扳指遮掩。
这样一具消耗品,死了也就死了,喂给小衣刚好。
可他没料到,厉鬼入侵时,凡人该有的反应太大,差点让他也被连累着翻了车。
裴怀钧唇齿张开,吐息都是冰的:“小衣,好冷……”
他刚开口,又一股鬼气从他的口腔涌进去,堵住七窍。
裴怀钧:“……”
衣绛雪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想碰一碰。
裴怀钧下意识地摸过从胸腹,确实,有异物在皮下游走。
他知道,衣绛雪在翻他的内脏。
从脾胃到肝脏,甚至还恶作剧似的戳了戳他的心房,让他心跳加速的厉害。
他还一度有种肩胛骨被舔了两口的怪异感觉。
“……小猫在啃鱼骨头。”裴怀钧莫名其妙地想着,还笑出声来。
惊悚的存在感。
逼近的压迫感。
似乎下一刻,厉鬼只要饿了,或是心思一转,就会慢条斯理地吃空他胸腔内里的血肉脏器,将他的躯体彻底掏空。
裴怀钧叹了口气,依着房门,滑坐,把身体的力道全卸下来,放纵鬼气在体内游走,耐心地等他玩够。
抵着门,书生曲着腿,掌心抵膝,青衫凌乱,素色衣袍重叠,冷汗渐渐浸透。
他面上却不见恐惧,反而垂眸带笑,摸着急促起伏的胸口,和皮下微鼓的位置对话。
他胸腔震动,在笑:“小衣,你要活吃掉我吗?”
怪异,但是不疼。
而是冷,刻骨的冷。
但想到是道侣在他身体里巡游,他又觉得异样的满足。
这样多亲密,真好。
“……那样可能疼了些。”
裴怀钧不知自己的思维方式早就疯的厉害,他还觉得这是正常的情感交流,“不过,你要是想,也可以吃。
绯雾从书生的喉头钻出来,衣绛雪化为半身人形,迷茫道:“……笨蛋书生,你在想什么,谁说要活吃了你?”
今天把他吃掉了,饱餐一顿。
然后呢?以后吃什么?
他又会餐风露宿,在风雪天里迷路,饥一顿饿一顿,眼冒金星,饿的能吞下一百头鬼……
他是聪明鬼,是不能竭泽而渔的!
“我早就吃饱了,你暂时还有用,以后再吃,不急。”
衣绛雪离开他的脏腑,凝聚起上半身,绯衣绸带以古怪的姿态缠绕在书生的身上。
他的眼睛纯净,浑然不知他方才做的事代表什么,反而在认真夸奖:“我帮你看过骨头和内脏了。”
“书生,你看着好弱,但是内脏长得很漂亮、很健康,一看就能活很久。”
他甚至还从身体内部,轻柔地舔了舔他的肩胛骨。
香香的,好想咬一口。
但是他是只矜持的鬼,忍住了。
衣绛雪原本还有些怀疑他的身份,但再怎样精妙的伪装,从身体内部看去,都会一览无余。
这个书生,的确是个弱小的凡人。
很好的储备粮,可以养很久。
他命很硬,紫气很浓烈。
不用担心他会嘎嘣一下,随便死掉。
两条腿的人多的是,会做鬼饭的厨子不好找。
满身冒香甜紫气的厨子更稀有。
何况他还知识渊博,知道好多他不懂的事情,用处好大。
需要好好储备起来,照顾、打理、喂养,给予充分的情绪价值。
虽然脑子有点问题……
唉,有问题就有问题吧。
他是很宽容的鬼,要学会包容缺点。
衣绛雪用宛如海藻的长发卷起手帕,帮冷汗淋漓的书生擦拭颊侧,雪白的面容扬起,唯有唇珠一点红。
惊悚恐怖,又致命温柔。
“你很有用。”
他善意地安抚美食情绪,甚至想给他听个曲儿,保持身心愉悦:“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裴怀钧这才缓过气,半天哽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在微弱的灯下,衣绛雪瞧见,书生仓促以手背抵住侧脸,眸光凌乱,双颊微红,聪明的脑袋难得停止了运转。
良久,他才找回声音,有些遗憾:“好吧,那就以后再说。”
衣绛雪迷茫歪头:“……”
他遗憾什么?
到底要不要听曲子啊?
裴怀钧确实挺遗憾的。
小衣如果刚才吃掉他,说不定直接就突破了。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暂时还需要这个凡人书生的身份。
而且,上来就让小衣吃仙人血肉这种大补之物,耐不耐受不说,今后吃其他的会挑嘴,也就作罢了。
倘若有灵均界大能在此,定然会怒斥裴怀钧,此道养鬼为患,是至邪之道。
可这么做的,是此世唯一的真仙,东君。
东君就是真理,他的决策自有道理,谁敢反对?
横行世间的鬼怪数不胜数,各有各的凶残之处。
可真正诞生的红衣厉鬼,只有衣绛雪这一个。
裴怀钧要养的,可不是厉鬼这么简单。
书生的唇畔弧度温柔,眼眸却晦暗,他在想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果你能吞噬一切鬼怪,将他们的血、肉、本源,尽数化为己用……”
“你会站在群山之巅,成为号令万鬼的王。”
从鬼火状态脱离出来的衣绛雪,咬着香喷喷的炸肉,打开厨房的门。
他看见了几乎化为血红炼狱的院落。
衣绛雪迷茫地偏头:“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走错了?
“小衣,怎么了?”裴怀钧将剩下的肉打包封好,放进包袱,浅浅一问。
“没什么,走错门了。可能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衣绛雪碰地关上门,再度打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错了,再开一次。”
碰,关门。
“再开!”
裴怀钧握住他的手腕,叹了口气:“开门的方法没错,也不是幻觉,是外面的环境变了,此时血月力量最盛,已通幽冥。”
原本还算枝繁叶茂的榕树,此时几乎完全干枯。
树杈上蹲着一排报信鸟,不,此时或许该叫做“黄泉信使”。
庭院内,报信鸟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叽叽喳喳:“四更天,黄泉无路,幽冥开。”
“离日出,大概还剩下两个时辰。”
裴怀钧看了看天色,“只要熬过去,幽冥侵蚀退却,即使庙里还有别的鬼怪,在白天应对,也会好上很多。”
血色的波纹,肉眼不可见,一荡又一荡。
院落又阴沉晦暗几分。
“东君庙变奇怪了,和之前不一样。”
衣绛雪敏锐地察觉了什么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