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沙凫州, 莫将阑大怒,当即赶来。
蓝当吕又是拦又是劝:“少宗主,莫少宗主, 盟主亲口下令说不见客。”
“不见客, 我是客??”
紫流剑鞘叮铃咣当一顿敲,
“乘白羽!是不是李师焉那个老东西一心成仙, 伤你的心了?!”
“莫少宗主你……”
“乘白羽你开开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蓝当吕目瞪口呆,回过神以后不再阻拦,麻溜率着门人先行从红尘殿撤走。
罢了,让莫少宗主试试吧。
修为到达一定程度, 灵谷足以裹腹, 只有盟主和晏飨卿等寥寥数人经年保留用膳的习惯。
然而, 盟主已经月余没有传膳了。
蓝护法叹着气走开。
莫将阑又嚷嚷几句, 一句比一句不像话,
当说道“不然你瞧瞧我!”,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露出乘白羽无奈的脸:
“多少年了,还没恢复正形?”
“乘白羽!”
待看清了人, 莫将阑瞬间怒气满盈,
“你瞧你,削瘦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李师焉——”
“不是,”
乘白羽形容安静,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果真?”莫将阑注意力转移,“有我能效力之处?”
说着往殿内走。
被乘白羽揪住后脖领子:“去仙鼎殿。”
“行吧,”
莫将阑目中忽然迸出恶劣的光,“反正是我叫开了红尘殿的门,不是姓贺的!”
“……人现在是三毒境境主,魔界闻风丧胆的贪狼魔君。不是,”
乘白羽领着往仙鼎殿飞去,
“怎么又扯上他?”
“呵呵,”莫将阑冷笑,“我不信他没来过。”
“……”
“你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仙鼎殿,乘白羽将几本劄子交给诸属卿,到内殿中坐定。
莫将阑一路上探头探脑:“好忙啊。”
“怎么?令兄也是一派之主,难道镇日闲着。”
乘白羽翻开一册什么东西。
莫将阑摸摸鼻子:“能有什么忙的?合欢宗上下都规规矩矩,没什么人犯事。”
乘白羽笑道:
“看来你兄弟二人御下有方。”
又道,“世人多有误解,提到合欢宗只称牙阝教,其实不然,合欢宗中人行事自有法度。”
“?何出此言?是哪个自诩正派的老东西给你添堵了?”
乘白羽一面颔首一面将手中册子递去:
“也不是新近的事,是一桩旧案。”
那册东西实乃老生常谈,是贺临渊的证词。
莫将阑接去翻看,越看面上越精彩,看罢啪地摔在案上:
“欺人太甚!”
抬头看见乘白羽深潭一般的眼,莫将阑补一句,
“紫、紫重山?听来耳熟,是昔日坐落在承风学宫后山的门派么。”
乘白羽慢慢看他一眼:“嗯。”
话锋一转:
“将阑,你现下也有元婴修为,若是要你来执掌承风学宫,你意下如何?”
莫将阑敏锐道:“彻底为紫重山翻案,承风学宫是头阵,非同小可,你要我执掌学宫?”
“嗯,你能堪此重任的,是不是?”乘白羽闲闲道。
“当然……”
话到一半,莫将阑嘴巴半张显出夷犹,
“我我我没在承风学宫求过学。”
乘白羽眨眨眼:“是么。”
两厢对视,莫将阑呼吸凝滞,整个人从头到脚变得僵硬。
没想到乘白羽高拿轻放,随意道:“那便再议罢。”
莫将阑检点心神:
“两千年间唯有乘家有人飞升,谣言四起,如今倒是不攻自破。”
试探道,“如此说来李师焉飞升是好事。”
乘白羽神色如常:“是啊。”
说着又给莫将阑看一纸诰文,这是一道告天下书,再次为乘氏正名。
李师焉顺利历雷劫羽化登仙,可证实所谓“只有乘家人能飞升”纯属谬误。
莫将阑默默看完,说写得好,
踌躇片刻又问:“他不是自作主张,对吗?是你们两个一同决定。”
乘白羽垂头不语。
一旁莫将阑脸上闪过惊骇和了然,讷讷:“他……以一己之身赎罪,撼动谣言,换来乘氏正名……对吗。”
一句话问出去,如同殿外深秋的竹叶打着旋落地,没惊起一丝尘埃。
师焉……决意冲击雷劫,深意在此。
又或者惊起了,满满落在青衣人眼中。
少时,
乘白羽摆摆手:
“我提前知会你一声,这封告天下书还需叫来瑶光剑阁的人再参详参详,你与你兄长心里有数就好。”
“请瑶光剑阁的人来看?谁,吟惜仙子?”
“总要提前招呼一声,”
乘白羽应道,“免得他们心生不安,以为我要算旧账。”
“可见你如今要考虑的事情多,”莫将阑闷声道,“我知道了。”
“去吧,”
乘白羽送客,“乘轻舟恰在盟里,你与他比试比试。”
“?谁稀罕搭理那个崽子,小阿霄不在?”莫将阑问。
乘白羽:
“阿霄回披拂阁住两日,毕竟将来她是要做阁主的,总呆在外面像什么话。”
又道,
“去找阿舟吧,他最近突破在即,烦你指点一二。”
“行。”莫将阑懒散答应,混不在意模样。
待从殿内退出来,莫将阑神情一凛,抖抖领子,一身冷汗。
桀骜面目略收。
“奇怪,忽然叫我接手承风学宫?”
“是并无其余可托付之人?还是……”
抱着剑踟蹰难言:“……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并无眉目,莫将阑甩甩头,罢了先去看看乘轻舟,和枯弦。
……
时辰到申牌上,乘白羽仍在仙鼎殿埋首忙碌。
门人进出随禀,井然有序,乘白羽手头事务暂告一段落,正想着到知务殿瞧瞧,贺雪权从殿处进来。
怎么不是?莫将阑说得很是。
自打李师焉东海滨飞升,贺雪权几乎在仙鼎盟安家。
仙鼎盟现如今多有各族修士行走,也不足为奇。
加之盟中都是熟面孔,贺雪权形貌上又没有变得很嚇人,依旧是褐白的头发冷肃的脸,大家渐渐见怪不怪。
只有墨绿的瞳孔能叫人瞧出端倪,这位不是从前的贺盟主了。
“境主。”
“贪狼魔君。”
“夜厌魔君。”
门人三三两两,贺雪权一一招呼,手擎一托盘行至玉阶上首,
“用些点心?”
贺雪权并不靠近,立在乘白羽案前一丈之地。
乘白羽语气寻常:“多谢,还有些劄子要看,搁着罢。”
上好的梨木,满盛的佳肴,磕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默立片刻,贺雪权状似不经意一般:
“怎么……何时从红尘殿过来的?”
“早些时候。”
乘白羽答一句,又拣两份劄子看一看,站起身,
“你来。”
缓步慢行,贺雪权捧着梨花案亦步亦趋,两人来到偏殿。
碟盏几乎摆满一张桌案,乘白羽率先动筷。
寂然饭毕,贺雪权抢白:“饮茶吧?”
说着自百宝囊中取出一套茶具,点水洗茶施展开。
“?”乘白羽微笑,“我不知道,你到三毒境是修身养性去了。”
他是此道中人,一道水沾着茶叶沫子就能闻出是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