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没换,只是眉宇间的冷正肃穆褪去一些,显出温和的神色。
大约是被大红的颜色化去了吧。
“好。”
乘白羽弯着眼睛笑道。
“好。”李师焉走来握他的手。
执手相看,两厢心下激越不止,一时谁也没言语。
突然李师焉思忖道:
“你该多穿些鲜亮颜色。从前你着一身绿,固然清新出尘,今日见你穿红衣才知,”
注目良久,千言万语,
“玉面仙帝,姮娥下凡,也不外如此。”
“说这些好听话做什么?”
乘白羽捏捏李师焉指头尖,“想灌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没有,”
李师焉正色,“不过我的确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披拂阁事务,”
李师焉道,
“长是由阁中几位长□□同商议,我平日并不太约束,但明日我还是想引他们见一见你。”
“还有藏书楼、丹室,还有整个清霄丹地的秘密,禁制皆在我手。从今往后,雀儿,愿助我一臂之力么?”
“这是你的全副家当,”
乘白羽若有所思,“你这是下聘?”
“呵,”李师焉率达一笑,“那未免太薄。闭眼。”
两人掌心相抵,李师焉的神识带着乘白羽的,神游斗室之外,又至披拂阁之外,再至清霄丹地之外。
太清混沌,这里是一隅化外之地,当初李师焉是如何游历至此,炼化秘境,成为此间主人,千百年的时光与秘辛,毫无保留,悉数闪现。
睁眼时,乘白羽怔怔然许久才回神。
“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明。”李师焉道。
“你说。”
“我屡次提及你之前的道侣,”
李师焉眼疾手快圈住扭头要走的乘白羽,“嘘,听我说。”
“不是我不愿听,”乘白羽直言,“总觉着你语含嫌弃。”
“我不是取笑你,也不是嫌弃你,”
李师焉拥着人,俯身凝视,“我只是太羡慕他。”
乘白羽一怔。
清霄丹地独一无二的主人,遗世独立的谪仙,也会羡慕旁人么?
……也须羡慕旁人么?
“你,羡慕他?”乘白羽几乎无意识地问。
羡慕他什么?
第35章
李师焉语气沉沉:
“每每思及你与他的事, 我五内如焚,是清修千年从未有过的杂念。”
“我对你,心生贪爱, 作壁上观又难以甘心。他待你不好, 我嗔恨无穷,只恨不得犯杀孽。夜半无人时又颠倒痴妄,对你升起无限邪念。”
“佛修说贪嗔痴三毒三垢, 毒害本心, 我竟然占个齐全。”
“是我怕你知晓以后嫌弃我才是。”
“你说修为到我的境界不会起心魔?怎么不会。”
“我的心魔, 今日方消。”
“如何?”李师焉问, “乘白羽,你助我消心魔么?”
乘白羽没答,倾身献上唇舌。
“小阿羽,小阿羽,”
李师焉动情, “莫再唤我老神仙, 我不做神仙, 做不成神仙。”
嗯。
做不成便不做了。
我与你做一双眷侣, 只羡鸳鸯不羡仙。
……
新居布置成婚庐模样, 乔迁之夜即是新婚之夜,李师焉的确也是一番体贴心肠。
乘白羽体念心意,待稍晚些时候,李师焉领他行六礼、祝告祖宗, 他便跟着跪拜, 与他同牢而食便乖乖执箸。
“你循的是哪朝古礼?”
乘白羽手握半只匏柄,脑袋一点一点,“似乎与寻常亲迎礼不同?”
“你是说, ”李师焉审视,“与谁的亲迎礼不同?”
乘白羽一个激灵:“我宗门的!”
“哦?”李师焉不置可否。
“紫重山也做过亲,”
乘白羽期期艾艾,“在、在家时也送过族中姊姊出嫁,与她们的亲迎礼不大一样。”
李师焉的眼神冷飕飕,一点一点在他面上逡巡。
“莫,莫,”
乘白羽越过满案礼器扯李师焉袖子,真挚道,“我没想旁人。”
拒霜傲雪的眉眼,凉凉注视乘白羽。
许久,脸色一抒,
“罢了,”
李师焉拉着人安坐在身边,“你如今能体念些我的忐忑与妒忌么?”
“能的。”
乘白羽抬手轻轻抚过李师焉眉心。
两人饮罢合卺酒,互相解冠。
乘白羽长是戴冠的,李师焉束发只用一只木簪,乘白羽一抽便解好,轮到李师焉,摘星辰、翻江海的一只手,炼神丹、肉白骨的一只手,竟然费半天力气也没解开。
“师焉,”
乘白羽嬉笑道,“你与我的这只玉冠有仇么?我瞧你就差用灵力将它震碎。”
“你唤我什么?”
李师焉望向镜中神色奇异。
“?师焉,怎么?”
“没怎么,”李师焉莞尔,“极好。”
“师焉。”
“嗯。”
“师焉。”
“……”李师焉笑道,“怎么?”
“不过一只独山小冠,你要解到何时?”
乘白羽坐在鸾镜前托腮,复又问,“你的名字是谁人所取?有何典故?”
“取笑我?淘气,”
李师焉垂手在他耳垂上一捏,一面双手围着发冠忙碌一面回忆,
“似乎是母后择名,是何典故,委实记不得。”
“母后?”
乘白羽恍然,“是,前朝国姓是李,你出身皇族吗?你——”
“解了。”
李师焉并指一划,各取两人一撮发打成珞子,珍重放进一只丝囊,收进袖中。
“你再聒噪,”
李师焉打横抱起人,“看我堵你的嘴。”
乘白羽不知想起什么,面上飞红。
红帐落下,两人脸对着脸舌绞着舌。
蜇磨片刻,李师焉道:“睡吧。”
“?你朝的婚仪,到此为止?”
乘白羽红着脸贴挨。
“贪食的雀儿,”
李师焉剥去他的衣袍揽他,“你身上统共几两肉?我要好好将你养一养。”
乘白羽张着眼,眼睛清又艳,欲念直白。
“……闭眼,”
李师焉抚他的眼睛,“你以为我不想?你的身子,纵然有白玉葫芦加持,我也不能全然放心。”
“嗯,我知道的,不足三月,是要静养,”
乘白羽小声道,“我只是心中激荡难止,你费心操持这些……如此。”
“我只对你说,”
乘白羽坐起身郑重道,“我不会负你。”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有暗淡的过往,你有不可说的贪嗔痴,都不必再论,今生我绝不负你。”
李师焉叹道:
“你是绝少予人准话的人,吾此刻知足,无人能会。”
忽又道:“也不很足,只有这样?”
乘白羽想一想,俯下身在李师焉耳边这样那样一番许诺。
李师焉揽在他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
“善,”李师焉嗓子微哑,“记住你说的话。”
“嘻嘻,到那时,你只管……”
乘白羽探身,嘴唇红肿轻颤,勾得李师焉重吻住他,一齐陷入层叠的红色的梦中。
半刻钟。
李师焉掀帐而出:“你在此歇息,我回丹室。”
乘白羽仰在枕上嘻笑:“新婚之夜你要弃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