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此子喜怒无常言行无状,”
李师焉闲闲道,
“师尊之上尚有兄长宗族, 恐怕不是保守秘密的好人选。”
莫将阑豁然转身:“我敬李阁主是前辈——”
“是师丈。”乘白羽打断。
“我不急着改口, ”
莫将阑抱着剑, “师尊择偶眼光一向欠佳, 谁知什么时候又换。”
“呵, ”
李师焉并指一点威压释出,对乘白羽道,“我道习重剑者,无入流之人, 你还不信。”
此时一阵甘棠花香由远及近扑面而来。
“有客人?”
霜扶杳手抱阿霄飘进室内, 看见莫将阑,“是你呀花衣裳。”
两人在承风学宫和踵臼山有过两面之缘。
霜扶杳冲李师焉道:
“阁主说得好,阁主说得妙, 耍重剑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是带阿霄去踏青?”乘白羽问,“这么早归来?”
说着接过阿霄来看。
霜扶杳:“乘白羽,你这孩子有大机缘,碧桃树下坐一晌……”
“坐一晌然后怎么了?”
乘白羽问,李师焉也赶来看。
“你只管摸她的脉罢。”霜扶杳叹气。
乘白羽看阿霄面上白里透红,眼中黑白分明,也不哭闹,不像生病样子。
切脉来看。
“!她这是……”
乘白羽蓦地一呆,“悟道了?”
这丫头脐下三寸元气汇聚,竟是已然形成气海与内府!
她一日心法还未修过,她已入炼气境!
李师焉展颜道:“吾女聪慧可见一斑。”
“我族中花木,百年能修出神志已是颇有天资,”
霜扶杳道,“即便是人族修士,炼气最早怎么也要到三十上下吧?乘白羽,你闺女了不得。”
乘白羽开怀,与李师焉抱起阿霄不住夸赞逗趣。
莫将阑咬着牙问:
“闺女?李师焉又唤‘吾女’,师尊!这个孩子是……?”
众人神情说明一切。
莫将阑怒目圆睁:
“师尊,你骗我,你说你只是死遁逃脱,脱开贺雪权的桎梏,却原来与旁人连孩子也有了!”
李师焉冷淡目光扫去,口中道:
“阿羽,你这徒弟不好,僭越过问师尊私事,没有规矩。”
“不然我替你将他灵脉废了,记忆洗去,扔到凡间罢了。”
“哈哈,”
霜扶杳看热闹,“花衣裳你惹上这等凶神,啧啧啧!”
莫将阑怒火中烧:“师尊!你听听他们两个说的什么话!”
李师焉老神在在:“阿羽,我知你心慈,不舍得伤他性命,是不是?”
乘白羽:“……”
“将阑,”
他先招呼莫将阑到近前,“先前你几次犯颜,我只当你看见贺雪权待我不好替我鸣不平,如今又是什么?”
“我——!”
看样子莫将阑有一百句“好听话”要说,却硬生生顿住,盖因坐在乘白羽膝头的阿霄。
“……”
乘白羽无奈低头,“阿霄乖,你扯他袖子做什么?”
李清霄尚不能言,手里抓着莫将阑殷红的袖口。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冲莫将阑抻出白胖胳膊,要抱。
“哇,她是真能分清美丑!”
霜扶杳叹为观止,“到外头也一样!路遇清霄丹地其余人等,貌美者一律可以亲近,貌丑者看都不看一眼!”
李师焉:“你说谁貌美。”
霜扶杳讪笑着缩到乘白羽身侧:“没谁啦……”
垂目审视这个女娃,莫将阑发现,她是冲自己伸手,可是眼睛里清清泠泠,面上也不见笑,一点亲近之意也无。
就是这么一点子冷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莫将阑心里一默,鬼使神差将她托起。
“哎呀花衣裳,”
霜扶杳大呼小叫,“你会不会抱,胳膊发力,你想摔着我们小阿霄么……”
乘白羽打一个眼色,霜扶杳点点头,拽着莫将阑一同出门踏青赏花。
“阿羽,你须告诉我,”
李师焉神色肃穆,
“你容忍此子乃是防他向外透露你的行踪。”
“否则,清霄丹地已有一柄不顺眼的枯弦,我容不下第二柄重剑。”
乘白羽乐:“你是不是又乱吃飞醋?”
李师焉将他扑在窗榻上,眼中阴影愈浓。
“我真的只当他是弟子,”
乘白羽舒舒服服仰着,
“还有过去你称一声‘故人’的那个,我旧时师兄,师焉,我跟你发誓,我对他倘有半点越轨之心,我必定天——唔!”
李师焉衔住他的嘴唇,凿开牙关勾他的唇舌:
“说话罢了,要你起誓。”
“我可以起誓的,”
乘白羽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怕起誓。”
李师焉道:“说起你那位师兄,我观你凝重非常,并非胡乱猜测。”
“是有缘故的,”
乘白羽叹口气,“我同你说过我远赴幽都寻魂,记得么?”
李师焉侧身撑着,握他的发:
“记得,你说奔波至今,紫重山只有一人魂魄不寻。”
“嗯,”乘白羽道,“就是朝觉雨。”
“唔。”
“唉,我起先觉着,”
乘白羽烦恼,“沛国朝氏,是不是自有驻魂之所,后来……”
“后来如何。”李师焉眼皮一掀。
“后来我想,”
乘白羽眼睛弯弯,“天道昭昭,行善事的人自有魂归处,要我操心?顺其自然吧。”
“你是太累。”李师焉叹息。
又问:“你不怕你这好徒弟将你还在世的消息散出去?”
“散出去?散给谁呢,”
乘白羽摇头,“他与贺雪权极不对付,同神木谷也不和睦……唉。”
扯一扯李师焉袖子,
“其实并非没有后悔,不该一时心软告诉他的。这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怪可怜见。”
他是经历过坐看至亲之人惨死却无能为力的人啊。
他送过他的灵,寻过他的魂,补过他的剑。
实在不很忍心让他也经历一次。
这些话,还是不告诉这只老醋坛子啦。
阿羽知道分寸的。
“看来你只当是个不服管教的小辈,”
李师焉眼睛冒光,“须我出手管教么。”
“……”
乘白羽并指点李师焉那只顶天立地的鼻子,
“你回头若要把他‘管教’残了,万一人家亲哥带着人打来,你不要清净了?”
李师焉心不在焉:“总是难保万全。”
“你哪在意这个,”
乘白羽手指改戳脸颊,
“你怕贺雪权找来?之前以为是贺雪权拜门,我看你脸上殊无惧色,你恨不得寻个由头揍仙鼎盟一顿吧。”
李师焉森然一笑:“阿羽懂我。”
“懂,懂,”
乘白羽话锋一转,“我也想打发了……这样。”
乘白羽托出自己的那只红翡葫芦,遥遥一点芯光点出去:
“去告诉乘轻舟,教他陪一陪霜扶杳一行,带着剑。”
芯光点点散开,去传话。
“什么奥妙?”李师焉问。
乘白羽笑道:“小辈的事情,让小辈自己解决吧,没得我们操这个心,你只管……”
……
向晚,一行人踏青归来。
果然莫将阑脸色平缓,虽说依旧沉默,但总没有再作色非赖乘白羽这个做师尊的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