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霄思索再三:
“没人呀。”
李师焉道:
“或许与此无关。他的脉如病蚕食叶, 慢刀刮竹,非一日之功。”
“那便只有……”
乘白羽神色更肃,“陈年积恶。”
两人再度对视,一道阴霾不约而同浮上心头。
“从前在清霄丹地,”
乘白羽慢慢回想,
“有一阵子他脉象隐隐虚浮,中候空、按则绝,却又无病症,咱们参详好久也没有定论,只当是寻常不康健。那时阿霄刚出生,他……”
李师焉定定道:“他刚从神木谷回来。”
不错!正是那时候!
那时新生儿诞生,乘白羽和李师焉不免手忙脚乱,加之霜扶杳再三声称绝无半点不适之处,于是渐渐减了心思。
神木谷、神木谷……
“我知道,阿爹与我讲过的!”
李清霄秀眉倒竖,“就是阿兄中蜚蝣那毒虫子的时候对不对?原来并非只有阿兄一人遭殃?!”
“嘘,只是猜测,”
乘白羽拉住她,“咱们妄议神木谷,当心隔壁你阿兄听见,又要闹合气。”
“来,师焉,你与我看看药案,先把人唤醒再说。”
两人围着药案忙碌。
李清霄守在霜扶杳榻边,目不转睛。
谁也没注意到门外檐下,乘轻舟面色晦暗难言,如枯如灼。
……
一剂药佐以灵力渡体,乘白羽又用神识梳理经脉,总算将霜扶杳从大散之态救回。
只是妖族与人族到底不同,两人倾尽全力也没能将人叫醒。
人妖有别,人族的医术并不能全然施展在妖族身上,这是乘白羽告诉李清霄的话。
他们都这样说,只字不提另一种可能:
霜扶杳体内中毒太深,积重难返。
到晚间,一人造访学宫,可作了及时雨。
“解筠使者?”
乘白羽惊讶,“你怎么来了?”
风解筠奇怪:“不是盟主相召?”
乘白羽莫名:“是有此意,不过尚未发召……”
“是我斗胆代为相请,”
乘轻舟自屋外步入,“有些毒物还是妖族更为熟悉,风前辈或许能为咱们解惑。”
边上李清霄恨声道:“我早先叩你的房门你不搭理,请录事卿叫你也不来,倒是做背地里功夫!”
乘轻舟张张嘴,未发一言。
“怎么?想着请风前辈来给你的好祖母证清白?”李清霄不肯饶。
“……并无此意。”乘轻舟开口,喉中喑哑。
“罢了,”
乘白羽深深看乘轻舟一眼,对风解筠道,“劳烦解筠使者。”
风解筠很是爽快:“霜小友与我也是老相识,理当尽力。”
待看完霜扶杳情形,风解筠改换严肃面貌,似乎有几许犹豫。
“确系妖族手段,只是,”
她看一眼乘轻舟,“我修为低微,并不能参透究竟是何毒物。”
室内一静。
“不能参透,不能参透,”
李清霄喃喃,“连风前辈也不能参透……”
她厉声道,“除却雪母还有何人!哪里还有妖修比风前辈修为还高?!”
乘白羽:“解筠使者,此毒是否只有下毒者可解。”
风解筠默默称是。
乘白羽眼皮一掀:
“这倒好办了。”
“师焉,你留下来主持大局?”
李师焉:“可,你放心。”
“自然放心,”
乘白羽居然是一副开怀模样,“你也放心,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乘轻舟起身。
“你去做什么?”李清霄横眉,“怕阿爹伤了你的好祖母?”
“不——”乘轻舟争辩的话说到一半。
“你不去,”
乘白羽打断,“你以为我去哪里?神木谷?”
“天下间没有受害者上门恳求施害者的道理。”
“我要在仙鼎盟发诏,宣皋蓼觐见。”
“父亲,我陪您去。”乘轻舟坚持。
“不必,”
“往日种种我皆可忍让,可是伤及无辜,我忍无可忍,”
乘白羽笑得很亲切,
“阿舟,有的手段你还是不看为好。”
乘轻舟被他周身凌厉的气势震住,脚下不由自主倒退两步。
“你独自对付皋蓼?”李师焉问乘白羽。
“嗯。”
“好,去罢,有事传信与我。”李师焉道。
乘白羽颔首,负手行至前庭一片空地,手中红翡葫芦飞至半空,灵力缭绕,渐成一阵。
“雪母皋蓼,戕害人界妖族子弟,”
乘白羽沉声道,
“速携解药往仙鼎盟,否则——”
法阵将他的声音送上云霄,扩大数百倍、数千倍,真正声振寰宇:
“咎、祸、自、承。”
空中风起云涌,将破天动地的四个字徐徐送往四界。
近旁录事卿与风解筠见礼,忧心忡忡小声议论:
“盟主这话,难道是要与妖族开战?”
风解筠叹息:
“我们这些行走在在人界的妖修,盟主待我们格外优容护佑,霜扶杳更不同,直似盟主的半个手足亲眷,不怪盟主着急。”
“是,杜梨仙子同霜使者也很亲厚。”录事卿道。
“……且慢,”
风解筠面色一变,“杜梨仙子?”
录事卿解释:
“先前清霄仙子择了器,是一张琴,据闻琴身乃一种名为杜梨的古木所制,可使琴声格外清润,威力格外强劲。”
又道,“只是不知这杜梨究竟为何种草木。”
“甘棠,杜梨是甘棠一古称,如今不闻,鲜有人知。”
“甘棠?就是霜使者母族么?……哎?风使者?您往何处去?”
风解筠身形化为一道残影,先飞回室内讨来杜梨琴细细查看,而后往一袭青衣的方向追去:
“我须告诉盟主……”
声渐不闻。
她须告诉乘白羽,万莫食言,这笔账一定要好好与皋蓼算一算。
肉食的妖兽以妖丹为根本,与人族相似,妖丹也是血肉铸成。
风露为食的草木之妖则不同,他们的“妖丹”是本体的灵根。
俗称老树根。
霜扶杳赠予李清霄制琴的佳木,是一段灵气四溢的杜梨木,是他自己的妖丹。
一名妖修,失去妖丹以后他的生命还能维系多久?
霜扶杳这是根本没打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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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鼎盟盟主发告天下令申饬皋蓼,四界皆知。
若说你皋蓼在神木谷内惩治一二不服你的妖修,那真是,随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到人界,伸到九州。
大伙都如是说。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大妖原本就是公认的战力强悍,许多修士生来对你们怀疑又畏惧,结果你还到人族的地盘胡作非为?
今日你是毒害一名妖修,明日你若是意图加害人族修士,如何是好?
不仅仅是人族修士颇多猜忌,神木谷内许多妖修也颇感堂皇,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怎么到人家地盘上行凶?
是否……
难道雪母卷土重来,又要进攻人族?
诚然开疆扩土,自古有人念着。
妖修当中也不乏野心家,也暗存着心思,若是像人族高阶修士随意豢养妖族宠物一般,他们若能随意奴役人族,随意捉凡人啖食修炼,岂不美哉?
可是这野心不合时宜。
幽冥渊和九州战火绵延几百年,人族一旦分神费力来对付神木谷,那么无异于襄助鬼族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