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铁丝上挂满了被打成两段的胳膊和腿骨。
这一刻,双方士兵脑海中不再是开战前的任务,他们的厮杀只是为了活命。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无论眼前有没有目标,只要一直按压扳机就好,直到弹夹清空的那一刻。
“坚持住!战士们!”连长还在声嘶力竭地高喊,他看见了胜利的希望,反叛军的步兵越来越少。
“敌军无法冲上来,反推回去!”
原本是密密麻麻的藏青色钢盔,在他们的防守下刺目的颜色越来越少,最后稀少到可以用手指头数清楚。
士兵们也知道胜利在望,手指麻木地按压扳机扫射每个角落,释放熊熊怒火。
他们是战士,绝不像猪狗一样毫无反抗的死亡!他们是英雄,势必击退侵略联邦的所有敌人!
士兵们杀红了眼,士气也提升到了最高点。
胜利唾手可得!
一盘又一盘的机枪子弹被用完,枪管已经灼热的通红。
反叛军的步兵队进攻在严防死守中逐渐瓦解,当最后一轮投掷手榴弹后,再也没有藏青色钢盔出现在铁丝网附近。
敌人撤退了……
此刻采尔马特的士兵们,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像淋了一场雨。可那是血液与汗液的混合物,发酵着臭味又刺得眼睛生疼,但没有人擦拭。
士兵们依旧像凶恶野犬盯紧前方平原,严防死守战壕,预防敌人下一轮进攻。
可五分钟过去,反叛军仿佛消失了般。
对方胆怯了。
连长激动地长舒一口气,示意各排指挥官整顿士兵,清点人数清理战壕。而他则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联络键。
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仍然无法掩盖连长喷涌的喜悦情感。
“……报告总部,采尔马特已将敌人全部击退,防御成功!”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通讯器中。
“好,好,好!”西原润控制不住地握拳锤向推演沙盘,虽未参与前线的战斗,但他和前线的战士们同样激动。
他证明了自己,打败了反叛军!打败了连续挫败他一年的奚青!
他的计策果然是对的!
贝翰音站在西原润对面,听到防卫成功的消息时微微眯眼,本就眼尾上挑的宝蓝色眼睛更加狭长。
贝翰音含笑鼓掌:“恭喜,总指挥。”
随后他撩开帐篷门帘离开了。
而还有半个小时就抵达雪野镇,与以撒乘坐同一辆运输车上的人员,各各表情凝重。
他们都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沙哑声音,那洋溢不止的喜悦之情。
“我们成了什么,逃兵?”
“……其实……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吧,我们只是听从指挥官的命令。”
士兵们切切私语,他们听见了获胜战报,这让他们的行为显得滑稽可笑,像个小丑。
金庞庞想起身冲向以撒质问,不是说好采尔马特无法抵御敌人的进攻,为什么最后成功了?
如此一来,他们甚至比逃兵还可恨,是一群还未开战就害怕敌人的士兵!
乌格眼疾手快地拉住金庞庞,轻微摇头。他皱眉对金庞庞道:“再等等。”
从战报响起的那一刻,以撒的表情未变,还是格外轻松。乌格见对方的手指还有意无意地敲打计时器。
随后,以撒在众人目光下离开了座椅,站在车厢末端只差一步就能跨出车厢盖的地方,眺望着远处的采尔马特,淡淡叹了口气。
他可怜那些士兵。
金庞庞误会了,他瞧见以撒维尔叹气,把这当作了后悔惋惜。
就连主谋以撒维尔都后悔离开前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们不该违抗军令撤回雪野!
没想到叹息声下,以撒却抬头望着车厢众人,双眼格外清醒。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可是眼睛确是死的,明亮又瘆人,仿佛预知了某地部队的全军覆没。
以撒问道:“战场上什么最绝望?”
无人回答,整车人的心还悬在刚才的胜利战报中。
以撒开始自问自答:
“是毫无胜算的战斗,敌我悬殊的战场。”
“当你拿起枪支想要射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而自己没有反抗的就死在敌人手中。”
与以撒话音同步的,是采尔马特前线的大地震颤。
山丘间突然冒出一座座轻型坦克。它们排列成一条直线,整齐的从平原前进驶向战壕,没有一丝停顿。
“轰隆隆——”
“轰隆隆——”
像困倦的大型动物睡醒后伸懒腰呜呼一样,坦克的发动机夸张地发出哆哆嗦嗦的振动声,而履带碾压石块和铁丝网就像走在绸缎上般丝滑。
坦克不像反叛军的步兵一样冲锋般快速占领战壕,它们缓缓行驶,如同雄狮巡视本就是自己的领土。
烈日炎热的下午,所有驻守采尔马特的士兵却感到无尽阴冷。
步枪、冲锋枪、机关枪,无论什么枪支都无法打破坦克的装甲外壳。恐慌胆颤,弃枪逃离的念头弥漫心间。
他们没有想到反叛军敢让坦克开进战壕。
“打!用手榴弹!用炮筒快打啊!”连长慌张地发出指令,试图唤起士兵们的抵抗情绪。
可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轻型坦克简单的爬上山坡进入战壕内部,它们的履带陷入壕沟,想要举枪硬碰硬的士兵便被活生生的碾压在履带下面,未发出惨叫便成肉泥。
凄惨的喊声越来越多。
坦克连炮管都懒得填入弹药了,只是用履带碾压,履带板压在人体骨骼上的声音比人用脚掌踩断树枝的声音还轻微。
而更惨烈的,是只碾压了一半。
人还活着,但腰部以下完全扁平地贴在战壕泥地。只剩一半的士兵惨叫着拍打地面,发出刺耳痛苦的声音,可无人营救。
随后拍打声越来越小,士兵仰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不是死于失血过多,破裂的动脉早已在挤压中封闭。他是死于快速挤压后的肾脏衰竭。
一具具尸体不成人样,在烈日下与深绿色军装融为一体。
整个采尔马特,死气沉沉。
唯有总部还沉浸在十分钟前,胜利战报的喜悦中。
摇晃的运输车上,以撒收起计时器。他重新做回运输车两排长条铁椅上,撩开遮盖车厢的迷彩布。
这一次,他不再回望采尔马特,而是看向远处的红色钟楼。
红色砖头仿佛要沁出浓稠血液。
当塔尖越来越显眼时,以撒露出个释然表情。
适者生存,挺不住的死不足惜。
“坐下吧,快到了。”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还傻愣愣站着的金庞庞坐下。
金庞庞急了,“你到底在骄傲什么!我们马上回到总部,你知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他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胜利战报,只觉得胃疼想要干呕。
金庞庞摘下军帽,用力摔在车厢中。他捂着脑袋懊悔地蹲下身子,“我想活着离开战场,但我不是想要当逃兵啊。”
这下好了,采尔马特守住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严惩。即便以撒主动顶罪,他们大概也要面对军事法庭,受到军法惩处。
轻则有期,重则死刑。
而在这股压抑氛围下,运输车开进了雪野镇的边境线。道路上早已为他们摆放上路障。
保护总部的卫队集体抬枪瞄准这些逃兵,示意他们放下武器立即下车。
第35章
与以撒乘坐同辆车的士兵们焦急慌张,而另一辆运输车上的士兵们还不知道总部收到前线“胜利”的战报。
“发生了什么。”
“已经到达雪野镇,我们可以下车了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士兵背着步枪准备下车,察觉不妙眼神警觉地环顾四周,发现同为联邦士兵,他们却被道路两旁的卫兵队与侦察队拿枪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