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头满是汗水,双手焦躁地握在一起,身体本能的缩成一团,颤抖恐惧着。
礼炮的每一次点燃,都让他畏缩一分。
墙上,挂着他曾经英勇的勋章。
视频结束了。
……
过了十几秒,新生们才后知后觉地讨论道:“这是在讲述战争创伤后遗症?”
“看起来像是PTSD的公益广告。”
“哈哈哈,校长是在提醒我们,毕竟未来总要上战场。”
“真有人会得PTSD吗?”
“应该都是内心承受能力极差的家伙。”
“咱们可是刚完成比赛,也没见有人因为几道关门声吓破胆。”
武装系新生们说说笑笑,视频里带给人的压力荡然无存。
一旁的指挥系队伍内的气氛却略微沉重。尤其是队伍前方的几名新生听见了教官们私底下的交流。
“这么看来,确实不该让这群孩子使用虚拟平台。”
“完全弱化了对战争的恐惧。”
“前几届都是真人对抗,连续三天三夜。有几个新兵在之后对我抱怨过,说比赛结束后连续几天的深夜里还会突然惊醒,担心被敌人偷袭。”
“这届接受能力倒是良好,有几个离开虚拟舱时还笑着。”
“现在想想,并不是心理素质强。”
“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战场的残酷,把这次比赛当成游戏了。”
各方有各方的观点,唯有以撒依然平静且沉默。
有新兵悄悄挪到他身旁。
新兵想要打听以撒为何枪杀贝翰音。但此刻大家都在聊校长播放的战后心理创伤视频,他也不好突兀开口询问。
犹豫半天,新兵假装搭话的模样问道:“总指挥,你觉得校长为什么给我们播放关于PTSD的视频。”
以撒微微皱眉,“PTSD?”
他听见许多新生在说这个缩写,但并不理解真正含义。起码在曾经,他未听说过。
通过刚才的视频,以撒能看明白那是一名曾经上过战场的士兵在离开战争后出现了心理问题,对方不再适应日常生活,总能把日常生活联想到战场,虚实不分。
但他不理解,PTSD这四个缩写来源哪里,全称又是什么。
见以撒露出一副不明白的表情,士兵一愣,随后哈哈打趣道:“总指挥不要开玩笑了,这个视频表达的内容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吗。”
这次,以撒听懂了。
PTSD 指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联系视频内容,他大体明白了病名指代的症状。
没想到五十年内,世界上出现了不少新式症状。之前的分化困难症是一个,现在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又是一个。
曾经的帝国没有创伤症这个概念。
军部觉得那都是士兵们怕死不想上战场的表演。遇见这样的士兵,军部会把他们关进监狱让其反省,反省成功的会被派往战场,未反省成功的也会被派往战场,不过是被强行押送过去。
以撒的精英部队不接收这些“帝国垃圾”,但共同作战时,他在其他部下中见过这样的士兵,像个疯子,像只鸵鸟。
其部队长官嫌恶地告诉以撒,每个月都要枪决几名这种装病的士兵。
“他们是帝国的败类、懦夫!”
现在想想,也许那些人真病了。
再次抬眼,以撒看向空无一物的幕布,这才意识到,或许战争让某些人的肉体存活下来,可灵魂早已崩溃消亡。
而后,军部又将一些活死人重新派遣到前线,让他们面临敌人或长官的子弹。
“你害怕吗。”以撒问道与他对话的士兵。
新兵不解:“害怕什么?”
“战争。”
“不怕。”
“为什么。”
新兵没有顾虑,脱口而出:“因为战斗很正常啊,我们当军人的不就是打打杀杀吗。”
新兵的回答完全就是以撒的想法,但他又觉得二人不同。
以撒继续追问道:“那在新生表演赛时呢。”
新兵:“现在想想,只感到了有意思好玩。不过当时应该有一点害怕吧,毕竟没有记忆,误把战斗当成真的。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害怕了。”
“欸,说的好混乱。”新兵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总指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以撒点头,“因为我们的大脑都带有安慰剂,会快速模糊让人痛苦的事情。现在不觉得害怕也很正常。上午的一切都被淡化,所有片段只剩下热血澎湃,你只记得和敌人一对一热血对抗,正面对射。”
新兵想要插话。但以撒停顿片刻叹息了一声:“可真正的战争中,火炮超视距对轰,你会在一脸懵逼中被炮弹大卸八块。”
“不,也许只是碎片就能要了你的命。”
“或许,你侥幸活了下来,但子弹依然无处不在。”
以撒眼神放空,在回忆曾经的过往。
“真实战场不是新生表演赛,只有两拨人热血厮杀。是平静的,恐怖的,突然的。你会连个人都看不到,只能凭着大致的方向胡乱射击,打空几个弹匣都未必能打死一个人,当你杀了敌人后你都无法知道自己是否打死了敌人,还以为敌人存在,正准备打死你。”
说到这,以撒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无奈地笑了笑:“也许就是这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无时无刻的炮弹威胁让人失去了理智,分不清虚假真实。”
“这就是所谓的PTSD,对吗。”
……
随着播放结束,新生表演赛宣布落幕。新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礼堂。
还未走出礼堂,接近门口时以撒看见了贝翰音。姣好的面容此刻眉头紧锁,蔚蓝色的双眼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什么。
他看见了以撒,立刻动身走来,脚步匆匆。
“以撒维尔。”
一名教官挡住了两人的对视,出现在以撒跟前。
教官低头看向面前的武装系学生:“新生表演赛时教官们发现了一些问题。”
“我们希望今明两日,为你做一场心理咨询。”
以撒问道:“大概几点。”
“如果你方便的话,十分钟后就可以进行。”
“好。”以撒同意了。他又望着教官身后的贝翰音,对方显然没想到中途有人插进来。
贝翰音看着以撒被教官带走,从礼堂侧门离开。
礼堂外围是一片银白槭,经过茂密的灰色植被时,以撒道:“请问是您为我做心理咨询吗,还是指挥系院长?”
“不,”教官摇头,“为您评估心理状态的是格林校长。”
以撒微微一怔。
倒不是怀念曾经的斥候,而是刚才格林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由他为新生做心理评估,真的准确吗。
在以撒记忆里,擅长外科枪伤处理不代表能读懂人心。
也正因为如此,审讯套话的情报工作从来都是金维里欧斯执行,未让格林插手。
以撒变得更加沉默了。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间简洁而安静的办公室。格林坐在桌后,目光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以撒。
“请坐。” 格林的声音平淡。
以撒依言坐下,眼神却不自觉地打量着格林,就像每位新生第一次近距离面见校长一样,好奇又畏惧。
格林似乎并未在意以撒的目光,直接翻开手中的文件夹,抽出了几张问卷。
他示意以撒先把问卷填写完整。
以撒配合的开始填写,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而在整个过程中,格林始终保持着专业和冷静,完全没有流露出对以撒的特殊关注。
一切公事公办,标准有序。
两个人的相处没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仿佛早已在脑海中刻意演练过无数次。
但此刻只要有第三人进入,就会察觉会议室里的气氛像凝固了般,让人感到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