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作实习时期的谢谌,可能还能和蝴蝶互倒苦水,如今他只会安静地坐在咖啡馆内听蝴蝶发牢骚,看着蝴蝶用铁叉把抹茶慕斯蛋糕戳到毁容,这样事一周要发生2-3次。
“这次离职又是因为什么?”
“我找了一家火锅店当服务员,他们说我年轻体力好,什么活都丢给我干,有天晚上有个顾客喝醉了对我动手动脚,我把他推开,他给了我一耳光,说我别给脸不要。”
“……”
“后面老板发现我是变性者,说我既然身为alpha,已经拥有了力量,被性骚扰那就肯定是我自己的错了。”
“……”
谢谌望向窗外。
看吧,问题非但没有解决,还产生了新的矛盾。
谢谌听蝴蝶抱怨说变性试剂就不应该诞生,他思考要是崔瑛听到会作何感想,大概率又是长篇大论。
归根到底,变性者的结局证明性别的不平等并非单纯的生理差异,而是权力的分配问题。
变性者比想象中的数量更为庞大,增长速度在今年超过了新生儿的增长速度。三方致力于为各自群体争取利益,他们太过重视纯粹的基因,以至于忽略了这一新兴群体。
人类的血液里天生流淌着不甘被奴役的本性,即使肉.体匍匐在地,总有部分人不受控地冒出一些疯狂的想法。
在无法毁灭的前提下,忽视与压迫到一定程度必然引起变革。
过去三方的作用更多是抚慰剂,这三个对初始基因有着严苛要求的组织,不会考虑到变性者的立场。同样,变性者也无法信任他们,面对变性者的崛起,性别协调中心正式成立。
谢谌推开阶梯式会议室的门。倏忽,几十束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整个会场气氛肃穆。
谢谌在相关负责人的引导下入座,面朝乌压压的一片,直迎一行人的目光。
今天总共有四位面试者,他是最后一个入场,一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有一种罪犯受审的错觉,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三个人在面试结束后脸色都不太好。
“开始吧。”
谢谌对准固定在桌面上的话筒说道:“我叫谢谌,是一名由A转O的变性者,曾隶属于O方,收到性别协调中心的通知,参加此次面试。”
谢谌接到所谓的通知书并没有因被组织认可的喜悦,反而更加不安,性别协调中心也会做背调,在明知道他曾是O方成员的情况下,还让他参加面试,似乎别有所图。
“你变性后为找到始作俑者,加入O方以此获取信息源。在身份暴露后,由于O方成员的个人疏忽,你有了逃跑的机会,为什么执意留在审讯室?”其中一位面试官开门见山道。
谢谌一时哽住,他被拉回那段记忆,比起遭受殴打的伤痛,他先回想起的是崔瑛的话以及梦中刘鸣泽的脸。
“第一反应以为是O方的考验,后来意识到我的身份根本不足以让O方做到这个地步。我知道外面动荡不定,想留下来为O方做点什么,哪怕我不再是其中一员,但不可否认我在这个组织中曾获得过归属感。”
“这是你救O方悠的理由吗?”
“如果在那个时候冒出救或不救的念头,一切不就晚了吗?我是会在一些问题上优先考虑自我,但并不代表我会全然不顾他人生命或利益。”
“你隐瞒自己的初始基因,蛰伏在O方,如今接纳了自身性别,如果未来出现新的变性试剂,你拥有二次变性的机会,你是否能保证不倒戈,继续维护性别协调中心的利益吗?”
“首先,我并不是接纳了自身性别,如果我只是单纯接受并习惯了omega的身份,按照你的说法,未来出现新的变性试剂,我不幸地再次被注射,那我将又会陷入漫长的自我接受过程,这种摇摆不定的心理,倒戈其他组织的可能性自然极大。我接受的是我自己,不管具有哪种生理特征,不管他人或社会对于我的性别给予何种评判,我都不会过度怀疑或否定自己的存在。”谢谌停顿后,再次回归问题本身,“但就算这样,我也无法保证我会从始至终维护性别协调中心的利益。”
话音一落,那些低垂的脑袋齐刷刷地抬头,即使是在职场,HR询问应聘者是否能维护公司的利益,恐怕都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前提是这个利益是否正当,如果只是单纯需要成员盲目服从,那这个组织和一个具有独裁主义的王国有什么区别?还有,与性别协调中心的利益相对的是谁?三方吗?如果持有这个观点,不是在基于性别的纯正性,挑起新的战争吗?我自认为,性别协调中心对于当今社会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组织成分更为复杂,要想协调代表不同利益的变性群体,就需要容纳更多不同的声音,考虑不同的意见建议或观点。在这里,人人都有话语权,这是一个言论自由的场所,即使一个人的观点与大家不同,并且是非正确的,但我们也不能选择忽略,因为他可能是在为某个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这也是我参加面试的目的,作为变性者,我为你们提供我的视角以供参考,帮助变性者们在道路上多一个选择。”
“你怎么知道你的选择就是正确的,而不存在误导他人的可能性呢?”有人质问道。
谢谌笑道:“我的答案就刻在你们的大门上。”
短暂的沉默,气氛不再似谢谌刚落座那般庄严,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什么东西,直到一位面试官面带极其微妙的笑容说道:“大家都认为这个世界糟糕到应该被毁灭,但你貌似还抱有很大的希望?”
即使无一人夸赞,谢谌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回答得到大部分面试官的肯定。
“要想懂得美好,必先知道什么是丑恶;要想感受幸福,必先体会什么是痛苦,要想获得自由,必先理解什么是束缚。”谢谌说,这不是人类社会的终点,而是起点。
众人面面相觑,互递眼色,最终坐在正中心的面试官宣布,“好的,问答结束。”
谢谌暗地松了一口气,但迟迟没有听到让他离席回去等通知的声音,他坐在原位面露疑惑。
“就目前来说,性别协调中心发展并不成熟,至于未来它的发展是否与初衷是否一致,在座无一人能给出准确答案。我们需要成员保持自我判断力,以免沦为捍卫权力的工具。”面试官说:“我们并不觉得我们和三方之间存在利益冲突,协调中心协调的不只是变性者体内的激素以及身体与心理之间的冲突,还有与非变性者的矛盾。既然你坚定地不偏向任何群体,不完全效忠于任何组织,那你是否会包庇个人呢?”
“什么意思?”谢谌蹙眉,面色凝重。
“紫色面具事件长期未得到解决,多方组织顾全大局,停止了纷争。目前,三方和我们达成协议,进行了信息共享。即使大家协力合作,确连紫色面具的影子都摸不到,他像是对我们的动向和计划都如指掌,总能先一步逃脱我们的搜查和追捕。”
“你们怀疑有内鬼?”
“从轮船到实验室,两次爆炸,周言晁为什么都能死里求生,在他消失的期间,L.0-1(205)的交易情况同时也有减少趋势。此外,我们对他的性别基因也产生怀疑,他真的彻头彻尾是alpha吗?”
最后一句话给了谢谌沉重一击,他呆坐着,不知从何反驳。
“假设他的变性记录被隐藏或销毁了,那么三方以及性别协调中心将重新考虑他的立场了。”
“……”
“如果周言晁和紫色面具是一伙的,又或者周言晁就是紫色面具,你会怎么做呢?”
“不,他不是,我见过紫色面具。”
“你怎么知道你所见到的那个紫色面具不是混淆视听?”
谢谌哑然,垂眸思索。
“谢先生,我们认为你会知道什么,或者你应该能够了解到什么,请你慎重选择,你的选择将决定你是否会违背你刚才的那番话。”
“……”谢谌终于知道性别协调中心通知他面试的用意。
相关负责人宣布面试正式结束,工作人员领着谢谌离开会议室,前往性别协调中心的门口,一路上,她都在积极地向谢谌介绍各个部门以及职责,帮助他进一步熟悉协调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