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是否有那份荣幸,能得到您宽容的应允?”
而她祈求臣服的对象——命运的神明沉默片刻,叹息一声:
“比起这些华美的词藻,我更想听你内心的声音。”
其实易逢初的意思很简单:
面前这个渺小的人影,正在叽里咕噜一大堆地在说些什么呢?
刚刚吃饱,正是祂不想多动弹、也不愿意提起太多精力的时候。
所以面对李兰阴修辞繁复的话语,巨蛇觉得,祂好像有点晕字了……
神明温和的轻叹落在李兰阴耳中,令她心中一紧。
自从晋升为半神,她就难免要与许多神明眷族、宗教人士打交道,逐渐习惯于使用诸神们大多喜爱的华美颂词和敬语……
没有料到,这位较为年轻的新神性情这么特殊。
祂看起来并不沉溺于信徒极尽修饰的赞美,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冷蛇瞳,似乎不仅能够看透命运的轨迹,还能够洞悉所有生灵内心的世界。
面对这位掌控众生命运的伟大存在,李兰阴不得不深思祂的每一个语句——因为命运之主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蕴藏深意的箴言。
祂说,想听她内心的声音……
这句话回响在李兰阴心头,给她带来难以言喻的震动:
祂是否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预见到,她臣服于祂的这一天?
甚至,连她这一生做的那两个至关重要的预知梦,是否也都是这位命运与时间之神赐予的启示?
李兰阴想,祂一定洞悉一切,包括她的命运,众生的命运……
但祂要求她自己说出口,以示毫无保留的虔诚。
于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李兰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谨遵您的意愿。”
“我对命运的信仰,实际上来源已久。”
“因为在我身上,曾发生过一件违背神秘学原则的事——有谁会相信,一个死亡领域的异能者,竟然有幸做过两次预知未来的梦境呢?”
听到预知这个关键词,巨蛇眼底似乎浮现一丝兴味,祂压低头颅,做出倾听状。
虽然祂不明白,为什么李兰阴忽然讲起了过去,但好歹这次她说得更加简单直白,听起来像是人话。
况且,易逢初本就对奇闻轶事感兴趣。
此刻,祂便舒服地盘起身体,把头搭在卷到身前的尾巴尖上,听起了故事。
李兰阴的声音本就低沉沙哑,饱经风霜,为故事的底色增添一分神秘晦暗:
“第一次梦境,降临在我仍然是普通农妇的时候。我梦见田野里的作物全部枯死,土地干涸开裂,流出鲜血,而在那涌出血液的地缝中,露出一本由人皮制作而成的书。”
“次日,我就带着锄头来到田野,找到梦里看到人皮书的位置,果然挖到一本埋在土里的‘书’……那是一本带有死亡领域高位污染的古籍,它与我融为一体,从此成为我的异能‘死人经’。”
“第二次梦境,降临在我攀升至八阶的那天。我梦见自己在茫茫荒漠中苦行许久,黑线般的虫豸啃咬我的双脚,让我又刺痛又焦渴。”
“最终,我停泊在一片银白而清澈的湖泊前,湖水神奇地抚平一切伤痛。而就在我弯下腰,试图掬起一捧水的时候,我在湖水的倒影中看见了一条神圣的银白巨蛇……”
银白巨蛇本蛇眨了眨眼,尾巴尖微微翘了翘。
祂想,这是在指祂?
难道这是什么神性生物讨好上司的新话术吗?
兼具敬仰、赞美和一点宿命感,简直可以录入《神秘界求职话术大全》。
李兰阴维持着跪姿,垂着眼陷入回忆,因此没有发觉易逢初内心丰富的心理活动。
她长叹道:“现在看来,第一个梦境为我开启神秘世界的大门;而第二个梦境,则为我指明了灵魂与信仰的归宿。”
“如您所见,我能够一路升阶、斩落仇敌、赢得神性,最终走到您面前,都离不开命运隐秘的启示与指引。”
“所以,我信仰命运。”
老人沧桑的声音笃定道。
话说到这里,哪怕是藏在附近旁观的神性生物们,都要感到几分动容了。
然而易逢初很不善解人意,祂打破氛围道:“但你最终还是归于咒噩的名下,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咒噩使徒。”
“……是的。我至今坚信,祂大概就是第二个梦境里预示的,会一路啃食我双脚的虫豸。”
李兰阴对待前任上司咒噩之父,没有留有半分情面地评价道。
“希望您能理解,如我这般新晋的半神,大多会面临捉襟见肘的窘境。迫于生计,我不得不找一些各神明、各教派发布的短时工作。”
“而其中一项,就是为当时的咒噩之父制作一件融合死亡领域力量的道具。”
“当时的我没想到,祂不但想要留下货,还想扣下人……接下来的事,就诚如您所看到的。”
易逢初:“……”
咒噩之父你怎么回事?
怎么两任使徒都是坑蒙拐骗、强行绑架回来的?
怪不得在祂死前,连一个过来救命的帮手都没有。
原来是那些可能忠心的信徒和眷属都被祂自己杀干净了,就剩下两个勉强工作的异信仰使徒……
连使徒都不信仰其主,这种事放到其余神祇身上,能被嘲笑一亿年!
巨蛇身下的小蛇们扭动脑袋,狐疑地向四周望了望。
它好像听见,不远处那些鬼鬼祟祟躲藏的神性生物,正在爆发出嘲讽的低笑和窃窃私语声……
隐约还有一位年轻记录者的声音,从维度间的夹缝中传出来:
“我要把这件事记录下来,投稿给《神秘界笑话月刊》!”
“先上论坛发个帖子吧,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看到大家的反应了!”
“……”
小蛇沉默地循声看去。
那位记录者似乎察觉到什么,瞬间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鹅,话音骤然止住。
也不仅是那位记录者,包括附近神性生物的谈笑嘲讽声也消失了,胆子大的继续装作自己并不存在,胆小的则出于恐惧,立即逃往别处。
四周再度恢复寂静,至少在表面上看,好像只剩下易逢初和李兰阴两位存在。
这件事也提醒易逢初,一定要好好扮演使徒布莱斯的狂信徒人设!
不然,若是命运使徒表现出半分不诚,那祂岂不是和咒噩之父一个档次?
也太丢脸了!
就在易逢初沉思之际,李兰阴继续道:“即便是在被囚禁的漫长时光里,我也始终相信,终有一天会等到您的降临。”
“早在我成为半神之初就已经注定,我的命运终将归于您的掌控中……”
说着,她俯身俯得更低,鲜红如血的斗篷翻涌着,向四周散开,开出一朵艳丽的红花。
易逢初静静凝视着她。
这是易逢初第一次这么清醒地回归本体状态,祂发觉视野中的信息,要比祂作为人时更加庞杂——
那些命运线似乎变得更加具体了,祂甚至可以沿着这些丝线追根溯源,看到一些过去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例如,李兰阴身上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没有被咒噩之父绑架走,而是独自一人在神秘世界闯荡。
在这个可能性里,她不会在“旧相册”副本里遇到易逢初,但仍然会在某一天举行命运的祈祷仪式,与祂进行近乎一模一样的对话,祈求能成为祂的仆从。
真奇妙啊,两条分叉的河流,最终却会导向同一个结果。
祂想,李兰阴确实没有说错,她的确是注定归于祂座下。
表面上,巨蛇沉默不语,沉稳而庄重。
实际上,易逢初在心里疯狂摇手机:【你说——】
手机打断祂:【这是你的追随者,未来也可能成为你的侍从,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
易逢初:【……不,其实我是想问,她想应聘“神国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