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乡纸师(96)

2025-07-29 评论

  但是他是一个很轴的人,就像以前重返人间是想再见娘,当他的灵魂又一次复苏,“沈选”也成了唯一锚点,他必须让自己在一百年后等到沈选!

  做基层工作的鬼差城隍一个两个都很好对付,宣婴和它们打了几次牌,区里的阴判就对他毫无防备了,它们还告诉宣婴这个铁哥们儿,你啊,别写了,因为是东岳不给你通过转世申请的,我们阎王殿怎么敢违背最高检察院的指示呢。

  宣婴:“阿拉做了啥子!!!!!!阿拉惹东岳了!!!不就是调动一下户籍!!!为什么其他鬼魂都有机会劳动改造,就我!!地府不把户口本发给我!!”

  这一嗓子,居委会办公室所有的鬼都捂住了耳朵,宣婴气得撅起嘴巴,两只手开始抹眼泪,哭着说道他在建国前受过的委屈和不公。

  他长得好,性子好,也是真的身世悲惨惹人同情,基层鬼差们就吃这一套。

  区阴判挠了挠凹进去的鼻子,拍拍他“抖”得像中风的胳膊:“好了好了,你这孩子,快擦擦脸,但是阿拉也不晓得伐,可能是侬写太多错别字了?上头的一位大领导就港,给伊统统退回去,让他一个字一个字重写,红头文件的格式不对怎么能送上来什么的……宣婴,你要不先……报个夜校扫盲?”

  真是见了鬼了,新中国一成立,连厉鬼都要被逼着上夜校去了,地府你们就是和我作对吧!!!

  宣婴的假哭暂停了,在偷偷地龇牙咧嘴,目露凶光,他想活活咬死谁的嘴巴气得讲不出话。

  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流氓头子就是不一样。

  后来的那点事,就连地府都得夸一句宣婴能屈能伸,因为他真的去读夜校了,他还顺带报了一个裁缝班,准备学习一些小生产技能,当一个新时代的“女标兵”!

  弄堂里,宣婴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他在裁一件的确良布料的衬衫,他想好了,这件衣服要送给土地公公,这样以后城隍庙的所有袍服都不用买了。

  所以土地公公常说,宣小姐真是个可爱的小机灵鬼,很多老年人们确实也是喜欢这种小孩子心态的晚辈。

  此时有一个“老头子”的眼睛也注意到了一切。

  其实不管是闹人的小女子,还是聒噪的宣大爷。

  某位常居高位的年长帝君也都觉得还挺顺眼的。

  他不停让东岳驳回申请,也不是在耍宣婴,只是因为生活在1959年的宣大将军文化程度是真的很低。

  一个没上过小学的文盲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一张纸上就没几个人类能认识的字,全是鬼画符一样的血迹,帝君想读懂他的意思是什么都困难,又怎么能拨给宣婴掺和人间大是大非的神权?

  好在地府有他这个足够博学多才的扫盲大队长,不然也不会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一幕了。

  宣婴现在就在旁边拿着一本线状古书,它叫《诗经》是华夏民族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所有先人诗歌,因古人行礼拜天,常用笙演奏这些作品,故又名笙诗。一位阿木同志也是挖空心思想让宣大将军学习进步了,他专门在地底下搜集这么多民间诗歌,又用古代祭祀的方式来人间教会了这个厉鬼认字。

  “这首诗歌是什么意思啊,就是这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意思就是山上有茂盛的扶苏,池里有美艳的荷花。”

  “荷花我知道,扶苏是什么”

  “一种松树,非常坚毅不屈,还用来指代俊美的男子……”

  “哦。”宣婴和阿木同志背靠背,他们的头顶上有老厂子铁网上的树叶,并非少女的小厉鬼在咬着嘴唇上的茉莉香片。

  阿木掉过头,伸手拉来了宣婴的胳膊,小厉鬼立刻趴在少年腿上装作认真地看书。

  少年低着头,漆黑一片的发丝牵动着两颗不安的心,他的语气有点朦胧美,“哦什么。”

  宣婴的脖颈和肩肘扭动了起来,指头妩媚地抚摸眉梢,瞎弄几下少年的衣服领子,脑子里面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风景。

  那是一个三月里的春天吧,夜晚的月亮也是一样的柔情,阿木那天穿着一双劳动鞋,第一次出现在夜校门口,他是来帮忙接弄堂里的裁缝妹徐小英的。

  其他裁缝妹半点看不起中药店的小学徒,撇撇嘴虚荣地指着他的布鞋说:“穿这种鞋可别进教室找我,咱们厂的男同志连打乒乓球都不叫他吧,年轻同志开始要注意形象啊。”

  宣婴倒不至于看人下菜碟,他上去就热热闹闹地打招呼了:“同志,你是柳爷叔的亲戚啊!我叫徐小英,你叫什么?”

  阿木低下头,个子很高瘦也很懂礼貌的样子:“你好,同志,我叫阿木。”

  “阿木同志!”

  “嗯,小英同志。”

  宣婴一直并不是个很成熟,他是个无论跌倒多少次都很跳脱的性子,他的孩子气还会被对方身上这种一板一眼的特殊气质吸引,所以他总是抓住机会逗阿木变脸。

  比如上次夜校班一群女同志穿着厂里上班发的排球服,大家当时在门口踢毽子,跳绳子,隔着黄埔区旧自来水厂的铁丝网贴着白色印刷墙,阿木就站在墙根子后头,胳膊里夹着一本前苏联小说,目光呵护他,又疏远他。

  女同志们先唱歌:“马兰花开二十一!小英同志!接着!”

  然后意外发生了。“诶!诶哟喂!毽子飞到墙壁上去了!那个同志是谁啊!”

  大家叽叽喳喳的,宣婴抬头一看就见阿木穿着海魂衫和一条军绿色长裤子,他先是沉默不语,接着脸上的小梨涡漾了出来。

  “阿木哥!你给我拿一个,好不好?”

  其他人一看窃窃私语,好像都在笑。

  阿木同志的定力肯定仍需努力。

  他在“小英”妹妹的注视下没辙了,帮他忙后的冷酷嘴角虽然还是没变,但是弧度也没下来。

  谁让他就是抵抗不了这双眼睛后的灵魂,还有就是“她”笑起来的脸真的很好看呢。

  宣婴可能也是想到了什么,借着那本《诗经》,他趴到这个小鬼的肩膀吐气如兰道,"阿木同志……你也是“扶苏”诶!毕竟你那么——俊美!”,又拎起清冷帝君‘蹭’一下红到脸颊的耳垂肉扯扯玩,然后就揉着肚子开怀大笑了起来。

  “扑哧哈哈哈哈,真有意思!耍小老头子真有意思!不是……是学习真有意思哈哈哈!”

  “小老头子”就这么轻轻地碎掉了。

  他蓦地站起来,宣婴还要笑个没完没了,两个人亲密地挤在一起就像一对连体婴。

  阿木:“别笑了。”

  宣婴:“我就笑!阿木同志是比我爷叔还老的老爷爷!哈哈哈!”

  阿木:“阿木同志是一个老爷爷的时候,小英同志也是一个老奶奶。”

  宣婴:“哎呀!好害羞,请你不要说的我们好像要一起白头到老好不好?”

  “……”

  阿木同志又又又又又被他的小英同志戏弄到头麻了。

  他低着头猛猛灌水,故作镇定的嘴角微微抽动,心里透着一股方寸大乱。

  他也完全拿这个小厉鬼没办法了。

  因为在无法预知的未来,真正的“沈选”或许能游刃有余地做到反将一军,但一个万岁老鬼目前的平静面具已经被打破了!

  那句小说里的话怎么说地方来着!爱情啊!!甜蜜的爱情!它像无声的春雨悄然地洒落在他焦躁的心田上!

  阿木同志是草木之心,以前在地府连话都不用和其他鬼魂们说,此刻却感到过世俗欲望的可怕至极和不可名状!他现在这一切的混乱羞涩和恼羞,都全部真实地反馈到了面颊上!而最不应该的是,他如果真的把宣婴的样子记在心里,这正是他们此生所有不幸的开始!因为宣婴所做的一切本不是为了他。

  “你还学不学?”

  “学啊!”

  “假少年”在树下渴的嗓子冒烟,“假少女”跑到墙后头故意把浇花水壶举了起来。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石头羊 灵异神怪 相爱相杀 玄学 美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