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愿望好不容易得到满足,马上冒出来的却是下一个愿望,他的财富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可是神啊!他的成功与明智还没有为世人所知,这条路到底走到何时才是尽头!
2019年,法官拿走了人口贩子手里的骆驼骨,随后便很少出现在人前了。
只有每年黑沙议会在麦加朝觐季开会的时候,他才会短暂地回到沙漠中,完成他最初的承诺——在起初的七年里为黑沙议会主持公道。
2018年是他成为法官的第一年,2025年是七年中的最末一年,也就是说,今年(之前是2024,已经跨年了)将是法官最后一次做出“裁决”。
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厌恶法官已久。
但他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法官这人,恰如城墙,萨米尔摸不清他的底细,因此直接对法官动手是下下策,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手段逼得法官无计可施。
比如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没人向法官告状,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来带走尸体…他需要一个人来带走尸体……需要一个人来带走尸体………
某天深夜,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梦见自己站在熟悉的、布满盐晶的走廊中喃喃自语,抬着棺材的无面人从他身边走过,棺材的边角划破了墙壁上的消防栓,发出钢筋掉落在泥土路面上一般的沉闷响声。
其中一个无面人转过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萨米尔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下一秒,这道人影与他脸贴脸、站在他面前!
虚无缥缈的幻影中传来了轻柔的女声:“你想让我帮你带走尸体?”
萨米尔并不害怕,反而感到一阵激动:“是的!我愿将那些死人献祭给你们!”
“我们不需要人类的灵魂。”女人说道,“你将死者交给我们是种浪费,正如黑沙放在你的手里,也是一种浪费。”
“什么意思……?阁下说的黑沙是指那些驼血?它们迄今为止的确只是被放在仓库里落灰,因为我不清楚该怎么使用。但我发誓我绝无浪费宝物的想法!您愿意告诉我它的正确用法吗?”
女人说:“等你醒来时就知道了。”
……
萨米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小白楼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睡着了。他苍老的手脚被月光晒得冰凉,头顶的消防栓上有棺材摩擦留下的痕迹。
梦里的场景是真实的。
萨米尔欣喜若狂。
回到家后,他掐死了一个男仆,将仆人的尸体埋在浸透了黑色驼血的黄沙里,认定终有一天,死者会睁开眼睛,犹如古埃及法老身边的殉葬者、或是秦始皇的兵马俑一般,成为听从他命令指哪打哪的忠心耿耿的阴兵!
后来里世界逐渐为人所知,消息意外走漏,贝都因人听说了这件事,也要过来分一杯羹。萨米尔当然不愿意,这才有了一系列的纠纷和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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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开始了。”
驼背老人说着,在塑料椅子上蜷缩着坐了下来,他的牙齿几乎掉光了,口舌像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山洞深处卡着一口红黄相间的岩浆,每当憋不出的时候,他就会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紧接着倏然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咳!!呸!”
他把痰吐在纸巾上,撇撇嘴,对李维说:“是结核,老毛病了,放心吧,不传染。”
真的吗?我不信。
李维抬起手,将鼻梁位置的口罩捏紧。
老人没话找话:“我以前也见过和你一样的收尸人,那时我都叫他们清洁工。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咳咳咳咳……”
“我也喜欢叫自己清洁工。”李维闷声说,“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军火商,看不出来吧,哈哈。”
老人举起指甲紫得发黑、如同做了美甲的右手,比了个大拇指,“老子当年纵横欧洲!”
李维不想听军火贩子吹牛逼。他一面想着真正的收尸人怎么还不来、万一不来了他上哪找黑沙,一面随口打听:
“你听说过法官吗?”
“当然听说过!他第一次露面时,我还在场呢!”
老人瞪大眼睛,为了取信李维滔滔不绝地描述起来,“年轻时我身高一米七七,法官比我高了一个脑袋,黑色头发,绿色眼睛,脖子上挂着望远镜,皮肤很糙,有晒痕,一看就是常年野外行走的人,他走路很轻,很安静,像个猫科动物。我还记得最最清晰的一件事,就是别人的枪茧通常长在右手食指,因为要去扣动扳机。”
年迈的军火商比了个开枪的姿势,“但他的茧子在右手中指!你猜是为什么?”
他卖了个关子,想要引起李维的注意,可见八成常年缺乏与人交流的机会。然而李维怔怔地望着他,一点反应也不给。
老人只好揭露谜底:“他的食指断了。这家伙只能用中指扣扳机!”
李维的后背忽然生出一层汗水。他问道:“你知不知道法官的真名是什么?”
“嗐,不知道。”老人摇头,“他神秘得很,从来没提到过。”
“那他的长相……”是不是和我有七八分相似?
冲动之下,李维差点直接摘下口罩,让军火贩看他的脸。
对方描绘的人分明是莱纳·李维乌斯!
可是莱纳·李维乌斯死了多少年了?!
这个世界上难道能有从外表到习惯、再到手指的残缺都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还是说眼下就像之前在鸳鸯列车上一样,是遇到了幻觉?
正在李维汗流浃背头脑风暴之际,老人再次咳嗽几声,困惑不解地说:“好热啊……没开空调吗?楼里怎么这么热?你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
他起身要走,李维满脑子都是莱纳·李维乌斯,这会恨不得将军火贩吊在天花板上,再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把他知道的东西全倒出来。
“你先别走!”李维伸手去抓他,“再和我说说法官!!”
然而他的手只抓住了一片粘稠的空气。
老人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佝偻的脊背蠕动着,隆起的幅度越来越高,最终变成了驼峰的形状!
“孩子!我的孩子!”
他一边发生变异一边疯狂扭动身体,发出嘶哑的哀鸣,“求求你原谅我!!”
李维冲上去扳过他的脸,猛地深吸一口气——现代以长睫毛为美,骆驼为了遮挡风沙,就有着扇子似的睫毛,而人类的睫毛本来没那么长,可是老人的睫毛此刻却长到仿佛两扇门帘、能够直接盖住眼睛!
“啊!啊!!为什么我看不见了!!”
他伸出手去抓挠眼皮,李维尽量固定住他,问道:“你干了什么?你的孩子怎么了??”
“啊啊啊啊——死了!全死了——”
老人兀自尖叫,李维喘着粗气从包裹里拿出一管镇定剂,注射到他的静脉里:“回答我!!”
“咳咳咳……咳咳……”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老人逐渐咳嗽着恢复了冷静。
李维见状,又问了一次:“你干了什么?”
老人张了张嘴:“我……”
不知从哪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李维竟然透过老人的脑袋,看到了一幕画面:
女人躺在床上,和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缠绵……男人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举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砸向两人……
小伙子翻窗跑了……女人举手求饶,男人仍不解气,继续挥舞花瓶碎片……
女人倒在地上不动弹了,几天后,小女孩跑进来,看到女人腐烂的尸体,仰起头嚎啕大哭……
男人抱着女孩安慰,转头将妻子的尸骨喂给家里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