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萨米尔点了跟雪茄,抽了几口,缓慢地说:“我可以让你看看黑沙的成果。”
德莱顿有点紧张了。
这里是杜拜周边最大的骆驼赛场,观众席上坐着几万人,要是黑沙是丧尸病毒,那地球明天就上演生化危机或者WW3。
萨米尔真是个疯子。
但德莱顿还是面不改色地按着酒杯问:“怎么看?”
这是一次反向试探,他表现出的冷酷和镇定符合萨米尔对更上位者的想象,后者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更加亲切地说:“不用担心失控,我提前做好了万全的风险防控措施,您只要看着就行了。”
遗憾的是,他的保证只成功地让德莱顿的紧张程度更上一层楼。这时德莱顿已经开始考虑联系附近的联邦驻军了,离这最近的是一所空军基地,其中驻扎着几千名联邦士兵,若是以保护联邦方人员(例如他自己)的名义、能在三小时内抽出小股安全部队特遣队,夸张是夸张,可是总比失控强……
萨米尔又说:“我联系了前联邦特种部队组成的私人军事公司作为最后的保障。”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jpg
德莱顿抱起手臂,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心中短暂地掀起惊涛骇浪。
保障的力度越大,萨米尔要搞的事越严重。他雇佣了相当于军队的私人佣兵,接下来能打算干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
下午一点二十分,不远处的黑岩山脉附近,离骆驼赛场再往东南约七十公里的地方,几个来自北方的工程师正顶着烈日,在干燥的戈壁地区检查海湾国家的输水管道。
天空晴朗无云,风沙也不大,这一天和其他工作日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担负着跨境运水重任的地下水管道略有堵塞,一名最有经验的老工程师认为是管道的某个弯折段被沉积物堵塞了,所以他们要挨个检查检修口的水流排速,确认哪一处地点流速最慢,再清理其中的堵塞物。
然而年轻的工程师们工作欲望并不高。他们热得满头是汗,陷入了心浮气躁、半梦半醒的状态,检修口的流水看上去沁凉无比,他们就躲在粗壮的管道打下的阴影中,比赛谁能用嘴接到淌出的水流而不至于弄湿面颊。
突然之间,事情发生了变化。侧头张开嘴、面带笑容地望着出水口的年轻工程师看到头顶液体的流速越来越慢,逐渐从清澈透明的颜色变成了深邃沉重的黑,眼见那黏黏嗒嗒的未知液体要落在嘴里时,他猛地直起腰,踉跄着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询问怒气冲冲赶过来的老工程师:
“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出水口的黑色液体眨眼间变回了清水,远方却响起了步枪子弹脱离枪膛时的哨音。
枪声慢慢密集起来,几个工程师呆愣地站在输水管道旁,看着北面的沙漠里扬起冲天灰尘。
没人会傻到以为这是在放节日庆祝礼炮。
不是,这就开战了?
哪里来的战争?
德莱顿同样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半个小时前,萨米尔宣称他利用无人机和反坦克导弹控制了海湾国家的输水管道,某海湾国家的特种部队迅速反应,但在接近战区时遭到“会动的尸体”伏击,造成了两位数的伤亡。
收到消息时,赛场上的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意气风发,对德莱顿说:“你们想要秩序?让我向您展示铁锤下的秩序。”
这里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当地政府外交政策以中立著称,默许武装组织在边境活动已经严重损害了它的国际声誉;再比如萨米尔的所作所为军事成本过高,难以和平收尾……
但萨米尔就是干了。
他的欲望膨胀到了超乎常人想象的程度,让事发经过显得极为荒诞。
很快,又过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对许多人来说就像做梦一样。萨米尔麾下的不死军团化整为零遁入山脉,向西北方向进发,与此同时,三发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坠落在骆驼赛场地的边缘,给这场再无人关注的比赛点缀上了绚烂的烟火。
“我就知道他肯定策划了个大的,否则不会突然放弃和贝都因人和平谈判!”
中途苏醒过来的A3语气激烈地对德莱顿说,“他早就计划掀起战争!放我离开,我要去联系我的上级!”
“不行。”德莱顿说。
“Fuck!”被绑起来的A3挣动了一下,问道,“李维呢?我要和他说话。”
“不行。”德莱顿更加冷漠地说。
A3口中冒出一连串粗鄙之语。
简单地发泄完情绪之后,他转而试图对德莱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战争已经开始了,你不可能控制一切,我们必须上报,然后让那些吃干饭的大人物来决定究竟是进行直接的军事介入、迫使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停止进攻,还是按照以往那样选择其中一边下注——你他妈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说着说着又急了,用力踹了一脚地面。
德莱顿罕见地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在犹豫中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吗?”
“奇怪?你是说萨米尔开战的举动?确实离奇,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假如战争中有任何一种理智的行为,那它就不会是战争。”
“我指的是这一切变动像做梦一样……算了。”德莱顿下定决心不再和A3争辩,“总而言之,你现在去测智商还来得及。”
A3:“?”
他差点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德莱顿骂了,几秒钟后他恼怒地问道:“所以你不肯放开我,也不打算通知联邦?”
德莱顿不答,转身离开。
A3在他身后挣扎:“*#@&#¥(一连串粗鄙之语)德莱顿!你是个懦夫!等回到联邦后,我要起诉你腐败、叛国!!李维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别做梦了!!”
“……”
德莱顿此时此刻无比思念李维,不止是因为李维能够打击到一个傻子,还因为他并不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在没有任何可靠证据的情况下,他认为这场战争涉及到了某些阴谋,因此不准备第一时间上报。
当然,如果一切正常,联邦在几个小时后便能通过当地的新闻联播知晓这回事,但那样就太晚了,他们会损失先机和很多不够道德的利益,为此,德莱顿不一定会被解职,却绝对会遭到弹劾、影响仕途。
那他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知道。
非要说的话,就只是“直觉”。
过于违反常识的重大决定让德莱顿难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在回去见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的路上给李维打电话,李维很快就接电话了,他说他正在黑蜡烛的帮助下对付几个武装分子,很快就能过来,在德莱顿听来,他的语气和声音一如既往地热情和甜蜜,不过又似乎略微(只是略微)甜蜜过头了……
“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亲爱的德莱顿长官,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毕竟中情局的特工是个傻子。”李维说,“另外我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等我们见面时再说吧。”
德莱顿的心跳漏了一拍:“等会——”
他没来得及说完,李维就挂了电话。
德莱顿盯着冰冷的手机屏幕。
做梦的感觉更严重了。
他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时刻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无论如何,和李维聊天顺利地稳定住了德莱顿的情绪,哪怕是当他回到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身边,看到了一台伫立在骆驼跑道上的、宛如坦克般的土黄色M109自走炮时,他也没有太过惊讶。
只是自走炮,而已。
其实德莱顿这会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没准可以用自走炮弹药箱上的黄铜扣件做个项链或戒指,应该很有纪念意义。
emmmm。
事已至此,他们还能说和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