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手里的枪,正要试探莱纳的技能“真相视野”的作用,莱纳·李维乌斯却惊讶地主动开口了:
“我说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你不是拉克。”
男人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或者说,他的声音居然能比之前开枪的时候更冷,“‘我不是你以为的我;我不是我以为的我;我是我以为你以为的我。’……
“威廉·德莱顿。初次见面,久仰大名。你在试图蒙混过谁?”
“现实世界”,德莱顿猛地睁开眼。
他坐在充斥着喧嚣声的指挥室里,身边空无一人。
第173章 Hitch&Shoot(十八)
我为什么会坐在这?
其他人呢?
德莱顿的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李维在他耳边温柔地说:“别紧张,你很安全。”
“李维??李维先生?!!你在哪?”
李维仿佛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别紧张,你很安全。”
“别紧张,你很安全。”
“别紧张……我希望你平安无事。你知道我‘需要’你平安无事,所以相信自己,你在现实世界,你很安全。”
“……”
随着这几句话的循环往复,德莱顿的思绪渐渐由混乱恢复了平静。他瞥了眼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紧闭双眼缓了一会,再睁开眼睛时,身边从无到有地出现了许多人,这些人就像是一直待在会议室里、从未离开过一样,对发生在德莱顿身上的插曲恍若不觉,毫无间断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里世界的能量持续上升。”
“接线员收听到了来自N-93号区域的报警电话,失踪人口数量已经翻倍了。”
“监察部门又向我们发送了一封紧急邮件。这次需要回吗……德莱顿长官?”
德莱顿静静看了他们了片刻,平淡地回答:“不回,放着不用管。”
“可是如果他们派特工过来强制执行调查程序呢?”
“你有枪吗?”德莱顿反问。
下属一愣,德莱顿说:“你没有,我有。”
他掏出一把手枪,放在前方的桌子上:“还有谁带着武器?”
会议室里稀稀拉拉地举起几只手。
德莱顿:“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开枪,这是命令,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局势已经恶劣到要在安全局内展开枪战的程度了吗!!下属还想说点什么,德莱顿却走到一旁坐下,闭上眼睛不再回应了。
任谁都能看出他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但出于对威廉·德莱顿这个人的笃信,大家仅仅是充满困惑地互相对视一会,便各做各的事去了。
……
里世界,李维莫名其妙地对莱纳·李维乌斯说:“你说谁是威廉·德莱顿?”
这人终于因为年纪太大而老眼昏花了吗?
莱纳·李维乌斯冷哼一声:“爱情于你而言如此重要?拉克·李维的自我认知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以自拔?简直荒谬,联邦安全局应对里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不过如此……我真想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的外表,威廉·德莱顿。别再装傻了,事实是你早就进入了里世界……”
“砰!!”
子弹擦着莱纳·李维乌斯的发梢落入虚空!
李维沉着脸说:“威廉很安全。”
莱纳笑了一下:“是吗?那你究竟在慌什么呢,拉克?”
不得不说,德莱顿“虚构”出的李维很像那么回事,莱纳·李维乌斯即便知道他是假的,依然会时不时忍不住用对待李维的态度去对待他。
“我没慌。”李维面无表情地回道。
莱纳·李维乌斯正准备再次讥讽德莱顿两句,却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他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机械声响,那是矿车轮轴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啸!
铁路在1825年开始商业化应用,矿山铁轨系统又比客运铁路发展得更早,到了19世纪中后期,使用铁轨运输矿石已然是种非常常见的工业技术。
经验老道的猎人猛地回头,只见一辆装满矿石的重型矿车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驶来,“李维”却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原地。
该死!!
黑暗严重遮蔽了视野,莱纳·李维乌斯抬手射击,子弹射向矿车的方向,但为时已晚。李维吊在矿车的后方,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双泛着绿光的蓝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莱纳。
电光石火间,后者在矿车即将撞击的瞬间高高跃起,摔在了疾驰的矿车上!
李维没想到莱纳·李维乌斯竟然能躲开。矿车奔驰不歇,他抬手摸索身侧,一秒钟后抽出了一尺长的腰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莱纳的心脏!!
在隆隆作响的矿车前进声里,莱纳·李维乌斯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你曾经连只兔子都不敢杀……原来是所有勇气都留着发挥到我身上了。”
李维双手持刀,单膝跪在矿车边缘,居高临下地问:“你不是说我不是拉克·李维吗?”
莱纳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身体,用猎枪的枪托格挡住李维的刀,金属与金属碰撞,火花四溅,莱纳借力后退,同时抬脚踹向李维的腹部。
“因为我又有点不确定了。”他喘了口气,仰头看着李维说道,“威廉·德莱顿了解你到这种程度,嗯?你让他了解你到这种程度?”
李维用左手抓住莱纳踹过来的脚,右手的腰刀再次挥出。莱纳不得不松开猎枪,恰在此时,矿车撞到碎石,在铁轨上颠簸了一下,两人就这样纠缠着摔在了疾驰的矿车底部。
即便摔得头昏脑胀,李维仍要刺莱纳·李维乌斯一句:“我和你没话说。”
矿车在倾斜的轨道上越滑越快,车身剧烈摇摆,李维趴在车沿上,试图稳住身形,但莱纳已经从后方袭来,他的拳头带着多年战斗经验积累的狠辣,如重锤般落向李维的后背!
李维猝然转身,腰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芒,莱纳向后仰身避开,但刀尖还是在他的下颚留下了一道血痕。
“不错。”莱纳·李维乌斯用大拇指抹掉血痕,“看来你这些年没有彻底荒废,但是还不够。”
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两人在狭窄的车厢中再次扭打在一起,钢铁碰撞声与呼啸的风声犹如死亡交响曲般在空旷的矿场上方奏响,李维一个翻滚躲过莱纳的横扫,同时用脚蹬住车壁,整个人像炮弹似地撞向对手,莱纳被撞得后退几步,险些跌下矿车,
但这一撞也让李维失去了平衡,他的身体向车外倾斜,莱纳·李维乌斯抓住机会,一把抓住李维的衣领,准备将他推下矿车:
“结束了。”
李维却朝他露出一个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的笑容。
莱纳·李维乌斯怔了怔,李维反手拽住了他的手,向车外施力。
父子俩时隔二十余年首次十指相碰,却是在这种场合。
李维:“父亲没有参与过孩子的生,总该在他的死之中留下一席之地。”
莱纳·李维乌斯想说我怎么没参与过你的生……!然而突然间,他眼前一黑——对他而言正在倒行的矿车驶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
坡势愈急,车速愈快。
只听“当啷”两声脆响,李维和莱纳同时扔下手中的武器,紧紧抓住身侧的扶手。
当前这种前进的速度已经不允许他们继续搏斗了,乃至于是生是死,都要交给天意。
金属撞击岩壁的回音在矿洞中久久回荡。
李维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几乎以为自己失去了意识,半梦半醒间,他隐约见到威廉·德莱顿坐在柔和的光线里,手中捧着一沓眼熟的绘本。
金发蓝眼的青年正在不疾不徐地欣赏绘本上的画作,伴随着某种喃喃自语: